第90章 老大出狱
麦建军坐了十年牢。
这两年严打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进来个抢劫的,明天抓来个强奸的,要是成批进来的,不是混子拼地盘,就是警察同志又端了人拐子窝。
麦建军这个因为抢水打死人的反倒有些太另类。
被抓后枪毙的人不少,可大多都只枪毙典型,就这样忙碌一段时间,牢里没位置了。
上面商量着,把档案重新整理一遍,真心悔改并且表现良好的,都给了一部分减刑。
麦建军就在其中,十五年的牢,之前就七七八八减了不少,这次赶上好时候能直接出狱。
换上洗到发白的旧褂子,当年大家蹭上的泥巴都还在,硬邦邦地一抠就掉。
“出去好好做人,有什么事别再那么冲动,行了,签字出去吧。”
麦建军会写自己的名字,捏着笔歪歪斜斜地写在纸上,嘴巴里一直念叨我会的。
放下笔,监狱的大铁门被拉出一个人身的空隙,阳光从外面斜洒进来。
麦建军颤抖着手走出大门,整个人曝光在太阳底下,阳光太大晒的他头晕,眯着眼睛就瞧见大门正对面的路边站着一排人。
他娘乌黑的头发花了,整个人笔直站在那。
王金香主动上前,伸出手帮儿子理了理衣服,拍掉身上的泥巴土。
“回家了。”
麦建军嗫喏道,“娘。”
边上李香秀和郭月霞也上前一步喊了爹。
郭月霞扶着妮儿介绍,“爹,这是空军女儿。”
麦建军看了眼,“都这么大了,该有四五岁了吧。”
郭月霞敏感地捕捉到公爹眼底的失望,来接出狱的开心少了点,“没,才三岁,妮儿,叫爷爷。”
妮儿这大半年没少跟着夏雨混,说话是越来越利索,也不怕人。
听到妈妈这么说,她仰头看见眼前人白白的头发,脆生生地叫了声爷爷。
小婶说过,男的白发叫爷爷,女的白发叫奶奶就没错。
妮儿都记住了。
每次这么说完,队里的爷爷奶奶都会从口袋里掏出点东西,俩花生仨瓜子的哄着。
可今天,妮儿看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东西。
她又回头看了眼妈妈,郭月霞摸了摸她软趴趴的头发,“妮儿乖,这两天小婶婶就回家了,咱们回去等好不好。”
郭月霞垂着头,用母女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妮儿的眼睛立马亮起来,拉着妈妈就要上车,李香秀瞧见弯腰掐在她腋下把人给举放在车后头,再扶着奶奶上去。
到给周桂琴留了单独空间。
麦建军看着十年没见的媳妇,特别陌生,望见她老实巴交的样,好一会才说:“这些年苦了你。”
撑到现在的周桂琴眼圈立马就红了,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扭头背着人偷偷擦掉。
已经被扶上拖拉机的王金香看过来,“有啥话都回家再说。”
麦家得了消息没往外传,王金香也就跟大房说过,老二老三家的也都不知道。
进来出门时夏雨也没能回来,她是跟队部借的新拖拉机,大秀开的车。
麦建军自然也瞧见大秀坐在驾驶座上,有点惊奇,“大秀都学会开拖拉机了。”
“技多不压身。”公爹出来,李香秀也开心,家里总算是有个顶事的男人在,意义都不一样。
麦建军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对。
他跟着上了拖拉机,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才发现哪不对。
等李香秀要发车时没忍住,“海军和空军咋没来。”
当爹的出狱,做儿子的都不来接一下?
正起车的李香秀手顿那,傻话也没说,一脚油门下去直接走了,吓麦建军一大跳。
车开了大半天,临夜一行人才摸黑回到生产队,家里还亮着煤油灯,显然都没睡。
除了上学的向红,上班的麦穗,麦家的人齐了。
唐英杰手里拿着下午鲜摘的柚条,抽芽没多久的柚子叶嫩绿嫩绿的。
屋门口,夏雨瞧见人来,点燃了火盆里的干草。
沈明玉不信这个,却不好驳大家的面子,见到人回来主动迎上去。
“大哥,跨过火盆赶赶晦气,厨屋里烧了一大锅水,一会洗洗好好睡一觉,大嫂,隔壁师父那屋我收拾了下。”
麦建军回来了,就不可能再跟儿媳妇挤一间屋子。
另外两夫妻这么久没见,沈明玉问了夏雨才把隔壁老叶住过一段时间的房间收拾出来。
周桂琴显然也想到这点,感激地看沈明玉一眼,难得主动地带着男人跨火盆,还主动接过唐英杰手里的柚子叶。
麦建军任由她折腾,直到忙完跟着一起进到隔壁,望着哪哪都陌生的地方,眼前就只有媳妇一个人,终于忍不住。
他想到刚刚看的,一家子都是女人,怎么都不对劲。
“爹呢?”
“桂琴,咱俩儿子呢。”
“卫国是出门跑车不在家吗?也没瞧见麦谷。”
“我看见三弟妹了,她怎么突然回来,之前不是说要跟爱华一起退休的时候再回来。”
麦建军觉得自小长大的家特别陌生,“还有,咱们就这样住别人家里头好吗?要不我去跟叔婶打个招呼。”
周桂琴听他一句接一句,整个人自打知道消息之后,藏到现在的情绪彻底绷不住,坐在床边就开始哭起来,眼泪不要钱地掉。
麦建军慌了,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
土家农房不隔音,隔壁哭也没掩饰,夏雨坐在自家正屋里听的很清楚。
她悄悄看了眼奶奶,昏黄的煤油灯下眼圈也有点泛红,不过整个人的精神头是好的。
夏雨挪了挪屁股下的小板凳,坐在奶奶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奶奶,大伯回来是好事,要开心。”
王金香看她一眼,“不用安慰我,我可开心了。”
她一辈子生了五个孩子,俩小儿子没了命,俩女儿外嫁没在回来过,如今就剩下麦建军这一个在跟前,是真的高兴。
一旁把火盆收拾干净的沈明玉在进屋前停了脚步,“妈,大哥好多事情都还不知道。”
市里离的远,以前车也不方便,去趟市里要倒好几遍,得隔好一段时间才能去看一次。
麦建军刚坐牢的时候状态特别不好。
所以家里出那么多事,见他时都没说过。
王金香呼出一口气,“慢慢就知道了。”
夏雨安静坐在旁边没插话,在撇嘴生闷气。
就在刚刚,大伯步入家门她就瞧见了,那头上空荡荡的好感条竖在那。
代表她需要攻略的目标,平白多了一个!
还没来得及跟系统讨价还价,隔壁就传来大娘尖叫的呼声。
其他人也听见了。
沈明玉掀帘子进房间的手一顿,“隔壁别出啥事了。”
王金香也不放心,“我去看看。”
“奶奶我陪你。”夏雨是不放心奶奶。
连屋里的唐英杰都跑出来问怎么回事。
王金香前脚刚迈出房门,东厢里李香秀和郭月霞也都听见叫声出来看看。
这时,隔壁屋的周桂琴慌慌张张地推门跑进来,颤抖着手指向隔壁,“妈,建国他,建国他……”
王金香心里咯噔一下,“他咋啦!”
见周桂琴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一把推开她扶着夏雨往隔壁走。
夏雨一进屋,就瞧见刚刚才见过的大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老太太也吓到,尖叫地扑上去,“老大!”
夏雨上前探了探呼吸,松下一口气,抬头看见进来的小婶,立马扶着奶奶给让位置。
“奶,让小婶先看看,大嫂你来帮忙我们先把人挪床上去。”
李香秀瞧见这一幕,也顾不上避嫌,拉住公爹的俩胳膊一拽,像扛麻袋一样丢肩膀上,反身放床上。
唐英杰这才站在床边,同时跟身边人吩咐,“你们都散开一点,别都围在一块,小雨,你去我屋里把平时用的那个木头箱子带过来。”
“好。”
夏雨走的很快,小婶那个箱子就摆在床头的木箱子上,特别的显眼。
拎上就朝隔壁跑,进门还不等把箱子递出去,就察觉到一阵风吹来,下一秒就有人撞在她怀里。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墙壁,手指甲磨一层皮,才堪堪停住脚步,也扶住撞过来的人,定睛一看。
“小婶,你没事吧。”
唐英杰黑着脸站稳,这才检查她,“没撞到你哪吧。”
做医生的心细,她扫一眼就瞧见夏雨的手不对劲,一把抓起来,磨掉皮的指间渗出血珠,混着一些泥墙上的土。
“你受伤了。”
夏雨没躲,视线却看向屋里,煤油灯影晃在每个人的脸上。
奶奶黑着脸冲大娘质问,“你发什么疯!”
以往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桂琴站的笔直,死死护在床边,严防死守地瞪过来。
夏雨看仔细,发现大娘在瞪小婶,光瞪还不解气。
周桂琴说:“娘,我要带建军去公社、去县里看病,我不答应让她治,谁不知道她本事不行,爱华就是她一碗药害死的,我不想建军刚出来就落到要给他守寡。”
夏雨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
啪——
昏暗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夏雨睁大眼睛,明明白白地看清楚小婶放开她后,转身反手一个巴掌扇在大娘脸上,打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