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梦中人
雅女看着那笼罩在神环中的男人，平静地不像是在面对儒教的皇者。
儒皇未曾理会她的讽刺，而是说道：“你还有其他话说吗？”
“我与家人说两句吧。”雅女说道。
儒皇点了点头，示意程颐退后；雅女来到家人跟前，笑容慈和，带着泪说道：“对不起，我和夫君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祖母，祖父真的死了吗？”端木言偃红着眼问道。
“嗯，他真的死了。”雅女眼眸低垂，轻声叹息。
在出征之前，端木静荣就跟她说过很多可能的事，包括他的死在内，所以雅女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能很平静地接受。可这些事，端木静荣和雅女从未对家里人说过，所以端木言偃无法相信他的祖父已经离世。
端木静荣走之前，给雅女留了一盏魂灯，那盏魂灯已经灭了，所以不管孙儿相不相信，他都已经死了。
“祖父为什么要去赴死？”端木言偃又问道。
雅女看着涉世不深的孙儿，微微笑道：“因为，你祖父他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才真正的大利天下。”
“嗯，孙儿记住了。”端木言偃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恨苏爷爷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心里一定很难受。”
“是这个道理呀，所以没必要去恨谁、怨谁。”雅女欣慰地说道，“有些时候，只是我们的能力不够，没法去改变什么而已。曾经，你的祖父认为他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能庇护好我们，只是他失败了，遇到了自己无法反抗的人。”
端木言偃不是小孩子，雅女一提点，他便什么都懂了。
雅女又看向儿子和儿媳，这对璧人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们比端木言偃更能理解端木静荣之死，只是仍难掩伤感。
最后的团聚也结束了，她们并排站在行刑台上，准备生命的终结。
程颐走上前，面对仙道各方的代表，冷然说道：“吾皇有旨，犯人端木静荣诛魔不力，连累仙道同修，其罪不容诛，虽死亦不可免。今以雅女、宁萱、端木子容及端木言偃之血祭旗，仙道必胜魔道，报仇雪恨！”
“仙道必胜！报仇雪恨！”
激动中带着愤怒的吼声响彻仲丘山，震得天上的云都散成了一缕一缕，仙道众修士的斗志也重新燃了起来。
儒皇环视四野，平静地说道：“行刑。”
程颐躬身领命，随后手结法印，一束神光破空而去，将隐于黑岩擂台所在山谷的武道碑请了过来。
神光氤氲的武道碑悬浮于行刑台上空，碑身上流转着玄妙道痕，仿佛蕴含了天道至理，将化成一部至高的经文；隐约间，似乎还有一道龙形和凤形的符文一掠而过，但看不真切。
儒皇一直在看着武道碑，当那龙形和凤形的符文闪过时，他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不同的符文不断闪烁，他的眼神也渐渐沉静了下来，不再关注那上面闪耀的符文，而是屈指弹出了一道光，打在了武道碑上。
顿时，武道碑光华大作，大道符文涌入天穹，牵引无尽黑云汇聚而来，雷声和电光笼罩仲丘山，压抑且沉重。
“劈死他们！祭旗！”
“雪耻！”
类似的呼喊一遍遍传来，台下的人情绪高到了极点，恨不能冲上台去亲手行刑。
武道碑的符文直通天际，神光涌动，却迟迟没有接引下雷劫；而儒皇抬眼看着天空，神念也在暗中散了出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们不打算来了么？”他低语着，眼神有些失望，“既然如此，就真的杀了他们吧。”
雷霆已经酝酿了很久，随着儒皇心念一动，武道碑上的符文忽然一闪，一道通天彻地的雷光就劈落而下，刚好能覆盖雅女四人；雷光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能来到行刑台。
然而，人们没有看到奇迹发生，雷光如愿吞没了雅女四人。
天雷的光芒很耀眼，在场的修士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他们的心情是痛快的，也是高昂的。只等行刑完毕，就再次集结大军开赴荆州，在儒皇的带领下将那魔教彻底铲除。
光芒散尽了，行刑台依旧完好，但站在上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仙道众修士欢呼了起来，再次高呼起“覆灭魔教”、“仙道必胜”、“报仇雪恨”这三句话，声音震天动地，像是要掀翻仲丘山。
唯独儒皇神色微冷，他看到了发生在光芒中的事，但没有出手阻止。
……
荆州，魔隐森林，天地洪炉。
一束白光在洪炉中心亮起，戮魔鼎显化而出，化成丈许高的白玉大鼎，随后有人钻了出来，先是苏辰、曦月和龙卿言，再就是雅女、宁萱、端木子容和端木言偃。
那一家子还有点发懵，他们明明记得被雷劫覆盖，可眨眼间就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而苏辰三人就等着他们，将他们身上的枷锁给摧毁了，再然后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呼，还不错，他居然没出手阻止。”龙卿言既庆幸又疑惑。
“他出手又怎样？大不了我们先顶一阵。”曦月不在乎地说道。
苏辰先给柳心儿传了信，然后豪气冲天地说道：“走，回仲丘山，跟狗日的儒皇干一仗！”
三光未跟雅女她们说一句话，径直回到戮魔鼎之内，然后戮魔鼎沉入大地灵脉之中，再次远去。
柳心儿很快来到了天地洪炉中，看到雅女四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柳教主……”
雅女还在发愣，她身边的一家三口正在打量周围，但看到柳心儿后就明白了这是哪里了。
戮魔鼎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眨眼间就从仲丘山来到了天地洪炉，所以苏辰三人都没来得及和雅女解释一番，就又匆匆赶了回去。
“我们这是……死里逃生了？”端木言偃还不敢置信，感觉都已经走到鬼门关了，结果有人又把他拉回了阳间。
“是啊，看来教主的计划成功了。”柳心儿笑道，然后便招呼端木一家子去暂住的地方。
路上，她给雅女四人简单解释了一下，也说了说苏辰的计划。
以先天一炁遮蔽天机瞒过儒皇，趁行刑的时候救走雅女四人，再利用大地灵脉瞬间远离，没了后顾之忧再回去决战儒皇……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没有多复杂但非常的大胆，可以说是老虎嘴下抢食。
“他们对儒皇似乎有不浅的了解，那准了他的性情。”雅女轻叹道，“可是他们直接去面对儒皇未免太危险了……”
“放心，教主他们敢这么计划，是有把握的。”柳心儿说道，“别忘了，他们曾经算计了鬼皇，这次也会有奇迹的。”
三光创造过很多奇迹，所以柳心儿对他们很有信心。
“这段时间，你们先在魔隐森林住着，等这次事情解决了再决定以后去哪里吧。”柳心儿继续说道，“仙道的人肯定以为你们已经死了，所以你们一家暂时不能抛头露面，留在魔教反而安全些。”
“好，那就麻烦柳教主了。”雅女说道。
“我只是副教主，正的刚刚去干架了呢。”柳心儿开朗地笑道。
雅女心中感慨，劫后余生后，她心里才涌出了止不住的悲伤，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仍旧和柳心儿闲谈说笑。
她也问了问那一战的详细过程，柳心儿叹息道：“教主后来讲过，他们冲破大世界屏障后，端木向他袒露了心迹，希望他能照顾你们一家，然后便选择了自尽。”
“自尽吗？”雅女伤感地一笑，“他说过自己可能会死，但没想到他真的选择了一死。”
“所以教主就发怒了，后来痛骂儒皇、血屠仙道，杀得尸骨累累。”柳心儿再次一叹，“战后，他昏睡了很久，直到冥主大人和神主大人找来，然后就开始计划如何救你们、如何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快速解决。”
“他们的筹谋很大，就像当初对付鬼皇一样。”雅女说道。
“是啊，神州修界要面对的敌人非同一般，真不能内耗。”柳心儿接着说道，“过去两百余年，魔教做了不少事，就是想通过和平的方式改变世人对魔道修士的固有观念，本来都初见成效了，却被儒皇破坏得一干二净。教主两百余年的努力化作了泡影，好友被儒皇逼死，身边的人又时刻处在皇者的威胁下，所以教主的心弦崩得很紧，想尽快解决。”
“可我们好像成了阻碍。”雅女歉然道。
“呃……别这么说，朋友的家人，以他的性情肯定是要保全的，而且端木在自尽前还请求过他，而教主……也是个重信义的人，他一定会履行承诺的。”柳心儿宽慰道。
雅女不再多问什么，想了解的事都了解到了，剩下的日子就是等待另一场大战的落幕。
儒皇与三光之间的胜负，足以影响到未来人间的走向，也将在历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
仲丘山的热闹还没有散去，一尊白玉大鼎便显化于天空上。
仙道修士们抬头看去，却见苏辰、曦月和龙卿言一同现身，白玉鼎缩小飘在苏辰身侧，还有一尊黑玉小炉浮现于他的另一侧。
“魔头！”有人大呼，声音中充满了仇恨。
儒皇抬眼望天，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仍是平静地说道：“你们应该躲起来而不是又回来。”
“不回来怎么解决麻烦的源头？”苏辰哂笑道，“没有见到真人之前，本座还挺敬重你，可惜你的所作所为让本座不齿。同为人族，本座真不愿意承认你是人祖之一。”
儒皇亦微笑道：“本皇不需要一个魔头的认可，你不过是史书中会一笔略过的一个名字，也或许你会被历史所记住，受万千当世人与后世人的唾弃，因为你是万恶之首、邪魔之源，是世间一切罪与恶的根。”
“随你怎么说吧，本座没那么在乎。”苏辰耸肩说道，面带笑意，“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先清场，或者我们换个地方打？仲丘山好歹是人族的仙山，本座不想毁了这里。”
儒皇无言，龙凤亦无言，唯剑者在轻笑。
“好，那就换个地方。”儒皇点头，一步迈出便已到了域外星空。
三光与仙鼎魔炉同时抵达，环顾星空，宇宙依然浩瀚、群星依然璀璨，但他们与儒皇傲立星空之中，绽放着比星辰更耀眼的光芒。
儒皇抬手一抓，时空崩塌、法则涌动，一条虚幻长河正在浮现；然而，儒皇眉头一皱，那条虚幻河流始终没有显现，最后竟消失于莫名之处，没有因儒皇而降临。
“果然，他们镇守在时间长河外，截断了万古时空。”儒皇轻语道，“否则三十三年来，原始圣界不会没有皇者出现。”
“你也知道这件事？”龙卿言惊奇地问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本皇需要告诉你吗？”儒皇高傲地反问道。
“婆婆妈妈的干嘛呢？还打不打了？”曦月翻着白眼，不耐烦地说道。
儒皇嘴角轻扬，意味深长地说道：“三光……你们确实了不起，明明不在历史之中，却又真实地存在于每一段历史中，不达到那个超脱一切的境界，恐怕无法分清这段历史究竟是真还是幻吧？”
“你在叨叨咕咕啥呢？”曦月不由得皱起眉头，一度怀疑儒皇在耍诡计。
“你的人道轮回，那位若是找不到破解之法，只怕永远也无法抵达原始圣界吧？”儒皇莫名地笑道。
“神经病啊！”曦月有点毛了。
“阿月！别被他扰乱了心境！”苏辰连忙喝道，他已经感应到，曦月的内心出现了很大的波动，但他自己也有些不平静，因为儒皇的话牵扯到了一些他们所不知的隐秘，而且又和他们的未来身有关。
龙卿言的眼神也在波动，很明显联想到了什么。
“你们以为所立身之地是原始圣界么？”儒皇继续说道，“这不过是祂的一场梦罢了，不愿承认原始圣界已经破灭，妄想以幻通真，重启原始圣界。可那位不让祂如意，始终在干扰祂……”说着，他的眼神逐渐冷冽，声音越来越充满了危险，“逝去的就是逝去了，祂怎么做都没用！本皇回来，就是要打破祂的幻想，让祂醒来！”
“祂是谁？！”曦月死死地盯着儒皇，喝问道。
儒皇忽然又笑了，只是笑容很冷：“祂是谁？你的这个问题真奇怪，你和祂不应该很熟悉吗？”
曦月刹那失神，心境躁动如有巨浪翻腾，而苏辰和龙卿言也同受震动，若代入儒皇的思维，似乎整个世界都要被全盘否定一般。
他们所处的世界、他们正在度过的时光、他们所知的历史只是某位存在的一场梦？这可能么？儒皇的话若是真的，那他们的存在也是虚无的么？还有他们身边的人，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自己真的只是梦中的人？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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