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做人
采药本就是快要油尽灯枯，此刻再受此重创，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好痛啊！终于要死了吗？
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痛呢！那就死在这里吧！
可杨念却毫无手软的想法，从小到大，所有的老人都教过他，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最放心的，虽然这兔妖刚才自残般的动作让他也有些迷惑。
身形直扑而上，追上那正在缓缓倒地的妖体，两念刀刀尖冒出长长的刀罡朝着妖腹切过去，采药在此时，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蓦地大喊：“阿哥！”
熟悉的叫喊让杨念心神一颤，手里长刀莫名一歪，在她双腿上切开两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杨念收刀回鞘，退开两步，迟疑了下，嘴中喝问：“你……你刚才喊得什么？”
采药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含糊着又叫了声：“阿…阿哥！…等等……等等！”
这回杨念听得真真切切，他整个人都懵了，怎么回事？这声音怎么那么像是采药那小妮子的？
他死死盯着那兔妖的眼睛，见着那双大眼里的纯净、单纯神色，没有半分仇恨、凶残，他疑惑着向前走了两步，沉声问道。
“采药？”
采药缓缓点点头，杨念恍然后却又暴怒起来：“那你为何还要杀妙儿？为何……为何又是现今这副鬼样子？”
“阿哥，对不起，我没力气了，好想睡觉……你将怀里的东西给我，我不要这般模样死，帮帮我！”
怀里的东西？
杨念摸出修习《五行大烘炉》需用来炼化的精血，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将它倒入了采药口中，他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知道这兔妖就是采药，他也不知心里到底是何种滋味！
为什么会这样？
采药本就是妖物，这些妖兽精血对她来说就如补药般，脸色立即红润了些，恢复了些力气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化为人形，看着那个熟悉的青衣小娘手脚尽断、浑身血迹得躺在地上。
杨念终于没忍不住，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采药受的伤势太重，耗尽了精血，此刻已是回光返照，反而脸色红润起来。
她张嘴第一句话便问道：“阿哥，妙儿还活着吗？”
杨念愣了下，心里泛起百般滋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采药脸上浮现出一缕苦涩单纯的真诚笑容，一如那遍地而开的小黄花一般，既不璀璨夺目，也没有绚丽多姿，可在此时，却清纯、干净得宛若山间清泉，动人心弦！
她笑着轻声说道：“阿哥，若是奴家说从来便不曾想过杀人，你信不信？”
杨念这时也已经想通了事情的缘由，只怕她也是身不由己，他只觉得心里戾气直冲脑海，可一见她此刻笑容，所有的急燥、怒火、悔恨莫名烟消云散！
他好似变成了个哑巴，沉默了会，然后点了点头。
采药好似非常高兴，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周围的花草，好像要把每处细节都刻在心里面，自顾自说：“奴家本就是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不知从哪天起，便懵懵懂懂学会了吸收灵机，成了精怪！”
“可奴家生来胆小，成了精怪生怕被别人发现，除了吞些灵果饱腹，血腥从来不沾，见人奴家就躲，更是难得出这古佬峡，原本以为奴家这辈子就这般过去了！可那天，突然出现了一头白狐……”
她的眼睛露出了恐惧之色，好半响后才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说：“于是，这世间就多了个叫采药的小丫头，奴家对人间一切都很好奇！”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上泛起温馨笑容，接着道：“在后营集的日子虽然很短，却是奴这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还有妙儿，那是奴家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奴家很开心，真得很开心！”
“可少爷要我杀掉妙儿，可那怎么可能，奴家宁愿去死也不行！可惜奴家不明白，这人世间，有时候竟这般残酷无奈，哪怕你想死那也是不得行的！”
“天罗幻境”这是白玉狐族的天赋神通，阿哥今后若是遇到一定要万分小心！小心那头白狐，它乃是万妖城的圣子，此行专为后营集而来！可惜奴家以前懵懂无知，傻乎乎的，却是得不到更多消息呢！”
“该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了，阿哥，记得代奴家与妙儿说声对不起！让她一定要记得奴家呀！”说完这些，她的脸上突然黑气弥漫，身上毛发丛生，却是已经控制不住体内妖气，快要化为原形呢！
采药努力控制着让妖气沉寂下去，可她此刻显然是有心无力，身上还是时不时冒出黑色的长毛，她流着泪看着杨念，
“阿哥，帮帮我……让奴家就这般模样死去好吗？我…我不要做妖……”
杨念鼻子发酸，双手发颤，可却始终沉默不语。
“阿哥，快呀！奴家支持不下去了，这一世人好累，真得好累！”
采药着急的哭喊着。杨念猛得长啸出声，两念刀应声出鞘，刀尖抵住她的胸膛，可他那握刀十几年，向来坚定无比的手却在发抖，无力再刺下去。
采药见着他发红的双眼中的不忍和泪水，突然俏皮一笑，激起全身余力向前一扑。
哧，锋利的两念刀带着血滴自她后背穿出，措手不及的杨念松开两念刀抱住她要摔下去的身体，眼眶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发白的俏脸上。
“阿…哥！做人很累……可奴很喜欢！下辈子奴…能做人吗？”
杨念疯狂的点着头。
“阿哥，下辈子…下辈子，奴家与妙儿一块…一块嫁你可好？”
点着头，杨念从没如此痛恨过自己，恨自己的无力，恨着白玉狐族，恨这个操蛋的世道……
看着最终在自己怀里挂着笑，缓缓闭上眼睛的采药，杨念良久良久不曾动弹，最后，他伸出手，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从怀里掏出纸符，贴在那已缓缓化妖的身体上。
灵机与泪水一同落入纸符……
大火熊熊烧了起来，火苗贪婪的冲向天空，好像要将这世间乌秽全部燃烧干净才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