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翻案(二)
“父,父皇,儿臣冤枉呀!冕冠上的黑珍珠说不定也是老二命人从南海弄来的,不关儿臣的事啊。”
“胡说!水何向来不喜珍珠,又怎会特意从南海弄回黑珍珠。”燕始帝指着太子怒问。正是知道水何钟爱玉石不喜珍珠,他才将黑珍珠赐给了太子。
连老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恐怕在您眼里,只有老二才是您的儿子。太子心中亦生了怨怼,“父皇,话不能这么说。不管老二是否喜欢珍珠,都不能否认黑珍珠的稀有珍贵。说不准老二就是瞧中了这点,故而选了它作挂珠。”
“强词夺理。”燕始帝从未怀疑二儿子有不臣之心。他半阖着眼,沉思了片刻。仔细品品,太子所言虽然牵强,但也有些道理。
慕容渡察觉帝王态度有了松动,不慌不忙地开口,“父皇,要想知道冕冠上的黑珍珠是否出自东宫,只需东宫拿出黑珍珠,对对个数便可得知。”
老三所言有理,燕始帝轻轻颔首,看向康公公,“你还记得朱明献上的那椟黑珍珠有多少颗吗?”
“回陛下,有六十颗。”康公公稍加回忆便想了起来。
“来人呐,去东宫将那椟黑珍珠拿过来。”
“喏。”御前侍卫立马领命。
太子稍显得意,那椟黑珍珠他还未动用,自然不怕对数。老二不喜欢珍珠,可他喜欢呀,他打算日后用这一椟子黑珍珠做天子冕冠呢,没想到老二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当时侍卫呈上来龙袍和冕冠时,他只顾着吃惊和愤怒了,根本没有细看龙袍所用丝线和冕冠所用珠串,这才给了慕容渡机会查出了这些。想到这里,太子愤怒地瞪了一眼慕容琢: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本太子忘了细察,你作为子臣,难道不知道仔细些看清楚吗?
慕容琢莫名被瞪了一眼,也摸不着头脑,只归咎于太子迁怒了他。
没过多久,御前侍卫便捧着木椟走了进来。
“你来数数。”燕始帝指着木椟对康公公说道。
“喏。”
“一,二,三……八……十五……二十五……”
空旷的大殿只余康公公低低的数数声。
不知为何,太子心中莫名慌张。明明知道木椟子里黑珍珠的个数是六十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可他还是担忧了起来。
果然,康公公数完了,木椟里只有三十六颗黑珍珠。天子冕冠,前后各十二旈,需二十四颗珠子。
“太子,这下你死心了吗?”燕始帝压制住怒火,放缓了声音,但底下众人却知,越是平静,越是可怖。
预感成了真,太子心惊肉跳,“父皇,您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没有动用黑珍珠。”
“你没有动用的话,那椟子里的黑珍珠呢,难道你要说这些黑珍珠不翼而飞了?”燕始帝语调略微嘲讽。
“会不会被人偷走了……”想到这点,太子眼睛一亮,急速向前跪行,仿佛找到了答案,“对,对,对!肯定是被人偷了。父皇,您听我说,这些黑珍珠肯定被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给偷走了。”
燕始帝语调嘲讽加重,“不多不少,正好偷了二十四颗?你是当朕刚刚醒来,觉得朕脑子不好使了吗,这般糊弄朕?”
“儿臣不敢,儿臣冤枉。”太子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不停地喊着冤枉。
“帝王丝是巧合,黑珍珠难道也是巧合吗?”燕始帝看了眼额间带着血瘀的太子,难掩眸光中的失望,“一件是巧合,两件还是巧合吗?”
“你喊什么冤枉?真正冤枉的人,尸骨还未寒呢!”说着这里,满含怒意的语气中亦带了一丝哽咽。
“皇祖父,请您息怒!”时态发展到这一步,慕容琮若是还看不出这是一场局,也枉为“贤名在外,为民请命”的皇长孙了。他膝行几步,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孙儿知道二皇叔含冤亡故,您悲痛难忍。可……”
“可孙儿觉得此中桩桩件件并不简单。父王若真想构陷二皇叔私藏龙袍和冕冠,何必沾染一身腥味从东宫中选材呢,从民间神不知鬼不觉弄来,岂非更佳?”
“白发人送黑发人,实乃人间惨痛。孙儿明白皇祖父欲为二皇叔沉冤昭雪之心,故而更不愿见皇祖父在失了一个儿子后,又因阴谋再失了一个。这明显是一场局呀,父王和二皇叔皆是被有心之人陷害了呀,望皇祖父明察啊!”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皇祖父肯定知道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果然,帝王锋利的眸光刺向了慕容渡。
“是呀,是呀,琮儿说得对。儿臣是中了旁人的离间之计,这才冤枉了二皇弟。儿臣罪该万死,愿承受所有惩罚。但求父皇,揪出幕后凶手。否则,二皇弟在九泉之下亦难安呐!”太子领会到了大儿子的意思,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甚是诚恳。
果然是我的好儿子,总能给我解围。去年冬日围猎出事,牵扯出了颍阳长公主,东宫众人被禁足三月,亦是大儿子房里生了嫡子,父皇一时高兴,解了东宫上下三月的禁令。太子在心中暗自高兴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慕容琮见太子难得聪明一回,心中生出一丝欣慰。他这皇长孙之位坐得稳稳当当,奈何有个不省心的太子父亲,非要将他摇摇晃晃。一个没看住,他就杀了清河王一家,等他知道了,已经晚了,找补都找不全。倒不是他心慈手软不想杀,而是皇祖父还在世时,绝不能杀。
“大郎好口才,三皇叔自叹不如。”即使陷入指控,慕容渡亦条理清晰,“父皇,儿臣自幼就与二皇兄相交甚笃,怎会刻意陷害于他?大郎所言,杀人诛心呐!”
“大郎说大皇兄没有道理从东宫中选材沾染一身腥。可儿臣觉得,这就是大皇兄想要的结果。越是不可能,越是不为人怀疑。这不,大皇兄和大郎一唱一和,就差说出儿臣的名字,暗指这一切是儿臣所为了。”
“三皇叔,朝野上下皆知父王并非工于心计之人,此等一石二鸟的恶毒计谋,父王根本想不出。”慕容琮亦平静地反驳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皇兄心中怎么想的,只有大皇兄自己知道。”
说完,慕容渡微微垂首,轻轻笑了,“就算大皇兄不是工于心计之人,奈何他命好,生了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儿子呀。大郎,你说对也不对?”
“你……”慕容琮忍住怒意,面颌微颤。
“都吵够了没有?”燕始帝的目光在底下众人之间逡巡,忽地拍了下龙案,惊得众人不敢吱声。
“除了这两样,可还有旁的证据?”帝王问道。
“原霖,你来说。”底下这些子孙,都各藏心机,不可全信。
“回陛下,还有个人证,”原霖恭恭敬敬禀道,“此人是东宫的绣娘,名为春杨,擅长蜀绣,龙袍正是出自她手。”
燕始帝看了眼康公公,康公公立马领会到帝王的指示,快步离了殿。
慕容渡在心中嗤笑,他既设了局,自然得万无一失。
没过多久,康公公就带回了消息:此名唤作春杨的绣娘,确实出身东宫,且绣活以又快又稳又精著称,颇受太子妃赏识。这便说明了此女与东宫无仇,不可能故意构陷东宫。
燕始帝瞥了眼伏在地板上,瑟瑟发抖,不敢抬首的绣娘,“龙袍是你绣的?”
“是,是的。”绣娘声音颤抖。
“是太子命你绣的?”
春杨微微抬头看了眼太子,不敢回话。
“朕问你话,你看着太子做什么?难不成太子脸上有答案?”帝王声调先抑后扬。
“奴,奴婢不敢说。”
“你只管说。”
“是,是太子殿下命奴婢绣的,”春杨哭着向前爬了几步,“陛下,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是被胁迫的,并非自愿呐!”
“奴婢不怕死,但奴婢家中有父母和幼弟。太子殿下威胁奴婢,若是不听话,就砍了奴婢全家,奴婢不敢不从……”
“求陛下饶命呐!”
“你这贱婢,本太子都不认得你,怎么威胁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太子怒吼。
春杨被太子吓得直接匍匐在地,颤抖着哭声说道,“太子殿下,陛下已经查出真相了,您就招了吧,别再威胁奴婢了……”
“口说无凭,你说这龙袍是你绣的,便是你绣的?”谁知你有没有被慕容渡威逼利诱,故意陷害东宫呢?慕容琮心中不屑。
春杨喊冤,“皇长孙殿下,那龙袍确实是奴婢一针一线亲手缝绣,没有半点作假。”
“好,既是你绣的,那必定对龙袍了如指掌,那……”慕容琮拖长了声音,一一逼问,“龙袍是用了什么料子?绣了哪些花样?袍身最长长几尺,最宽宽几尺?”
谁料春杨了熟于心,全都回答了出来。这下东宫辩无可辩了。
知道大局已定,东宫再也无力回天。慕容琮苦笑,看来这绣娘不是临场捉来陷害东宫的,而是一颗埋了多年的棋子。不过,这也使他更加确信这一切是慕容渡设的局。
中山王啊中山王,世人肯定无法想到如同谪仙一般的中山王其实是头恶狼,人面兽心,狠辣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