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打趣
“不告诉我呀，那我猜猜……”
公玉煦用手点了点下巴，“总不会是皇次孙吧，这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慕容珏微僵。
“还真是他呀！”公玉煦发现了他的细微动作。
“这得有大半个时辰了，你这反应有些迟呀！”
她惊讶，凑得更近。
慕容珏闪躲，她猜得对，又猜得不对。
“不气啦，不气啦！为了这么个伪君子生气，不值当的，快别气了！”
公玉煦摇了摇他的衣袖。
“你觉得他是伪君子？”慕容珏转过身正对着她。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没看见啊，每次他扯着脸皮笑着，我都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拔剑捅人……”
“嘶嘶嘶……”公玉煦双手握拳，抵在两颊，“笑起来阴森森的，好可怕的！”
“真的，他好假哦。”
慕容珏眼底含笑，轻声赞道：“你颇为机灵，对危险很敏感。这样很好，不容易受伤害。”
那当然了，公玉煦扬了扬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开了屏的孔雀。
想当初在云峰山，若不是她想见隐士高人极甚，掉以轻心，也不会被他逮住又啃又咬。当时，她背对着太阳站在门口，没看清屋里人的长相，但见对方是个身量高大的男子时，她便没来由地心下生疑，预备掉头就跑。
倒是看到了他的脸，认出了他，一时心惊，错了时机，才被他勒住……
说到底，还是美色误人！
自公玉煦踏入清河地界，见他第一眼，被他容貌所折时，便注定了他们的纠缠。
不，不对。冥冥中自有天意，应当是自公玉煦决定前往清河郡那一刻起，命运便将他们二人锁在了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就，颇为机灵？”
她歪头仰视，着重了“颇为”二字。
“那，格外机灵？”
他作思索状，片刻后启唇，着重了“格外”二字。
“女公子，觉得如何？”
“一般般吧，勉强入耳。”
公玉煦极力克制上扬的嘴角，显出一副淡然待之的模样。
“我以为，得是‘极其’二字，才能使女公子满意，不成想，‘格外’就足够了。”
她以为她克制了欣喜，殊不知，那双闪闪晃动的眸光早就出卖了她。她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生得有多好看。她不笑时，那双杏眼像一轮圆圆的暖阳，温照人心；笑起来时，眸光闪动，像是装满了星辰，摄人心魂。
与她相处了十来日，他发现，这位女公子特别爱逗人，打趣人，还特别爱听人夸奖。甭管面上装得多么淡定谦虚，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
公玉煦佯装生气，“好哇，你竟然打趣我……”
慕容珏拄唇掩笑，“不敢，不敢。”
其实，她并不在意他打趣了她。
见着他笑，她心底亦是欣慰。家破人亡，他心中怎能不苦？死的人已经去了，留下来的人却要继续活着。是欢乐的活着，还是痛苦的活着，这天差地别。
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少年郎，还未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她不忍他并不宽阔的肩膀承受如此之多的苦难。
她亦不愿见他陷入悔恨和痛苦之中，她总爱逗他，引他笑，哪怕只能令他暂时忘记苦楚，哪怕只有一秒钟……
“没想到呀，堂堂清河王世子，竟然也跟些公子哥儿似的，打趣人家小女娘。”公玉煦故意笑话他。
谁料他并不太懂，锁着眉问道：“为何公子哥儿要打趣小女娘？”
也对，他不看风月话本子了，不知道膏粱年少最爱打趣羞涩小女娘。公玉煦清了清嗓子，预备给他传授些旁的知识，“这公子哥儿特指纨绔子弟啊。”
“你是不知道，现如今市面上最受欢迎的话本子，大多写的是些风花雪月之事。你心悦我啊，我倾慕你呀，诸如此类。”
“哦，那应该是专门写给闺阁女子看的……”
“什么叫专门写给闺阁女子看的，难道你们男子不爱看吗？”公玉煦斜了他一眼，“不对，你先别插嘴！”
于是，慕容珏把那句“不爱看”咽了下去。
“在这最受欢迎的话本子里还有个最受欢迎的类别，那就是纨绔子弟和良家女子的故事。”
“纨绔子弟惯爱打趣良家小女娘，良家小女娘偏爱稳重内敛的男子，看不上纨绔子弟的做派。一开始，你欢喜我，我不欢喜你。拉拉扯扯，历尽磨难，纨绔子弟一改往日作风，变得成熟有担当，赢得了小女娘的欢心。最后迎来了圆满的结局，你欢喜我，我亦欢喜你。”
“懂了吗？”公玉煦眨巴眨巴眼睛。
“哦，懂了。”慕容珏顺势点了点头，“原来你爱看这种话本子。”
一时大意，说多了。她深吸一口气，预备狡辩。
“我没有！”
“我不喜欢！”
“这是大众的喜好，我只是举个例子。”
公玉煦抬起下巴瞪他，仿佛眼睛瞪得越大，她的话就越可信。
慕容珏仿佛没听见，瞅着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又有些难以置信，“原来你喜欢纨绔子弟变稳重呀……”
“都说了，我不喜欢！”
“不！喜！欢！”
“听清楚了吗？”公玉煦吼他。
“听清楚了。”慕容珏轻点下颌，“那你喜欢什么？”
“你管我喜欢什么？”
“粉面书生沦为斯文败类？”
“你走开，我才不喜欢呢！我喜欢冷面郎君化成绕指柔……”
天呐！我都说了些什么！公玉煦双手抱头，没脸见人。
慕容珏微张着唇，也是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女子不可小觑！
见她尴尬，含着胸，抱着头，不敢抬脸睁眼，他体谅她，装作没听到，“你说什么，刚刚马车颠了一下，没听清？”
“啊？”
“你没听清吗？”公玉煦抬起身子，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嗯”了一声，一脸茫然求知样，“你再说一遍。”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公玉煦咳了几声，“我说，我都不喜欢。我一正经姑娘家，怎么会喜欢这些话本子呢？”
说完，还饶有其是地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不知是在骗他还是在骗自己。
“也是。”慕容珏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附和道：“这般有损形象的话本子，女公子怎么会爱看呢？”
“说的对！”公玉煦毫不心虚。
“都怪你，害我扯远了。”她嘟着嘴，剜了他一眼，“快说，为何要打趣我？”
这一眼剜得，属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倒像是撒娇一般。
慕容珏轻笑叹道：“大抵是，近墨者黑吧！”
“好你个慕容珏，打趣我就算了，还敢说我是‘墨’……”
公玉煦扯过他衣袖，掐他胳膊，威胁道：“还敢不敢说了！”
这力道，跟挠痒痒似的，一点也疼。但，慕容珏却呼起了痛，“嘶……”
“哼，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他捂着手臂，摇着头。
“看在你认错态度极佳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了……”
马车里的两位主子打打闹闹，马车外的氛围也很欢快。根本看不出刚刚经历过惊心动魄，反倒是像外出踏青一般。
白日赶路，夜里宿在驿站，一路平安无事。
这天，日头特别大，热着马儿都吐起了舌头，公玉煦在车里也闷得难受。
她撩起门帘，示意司琴喊停前头的冯铮。
“女公子，您有事叫我？”冯铮策马来到窗前。
“冯将军，快到正午了，日头会越来越烈，还是先停下休息会儿吧。”
“我这坐在车里，都热得不行了。你们驾着马，顶着太阳，怕是更难受。”
“还是让大家先歇会儿，莫要中暑了。”
公玉煦一边用小手扇风，一边蹙着黛眉说道。
“女公子心善，体谅下属，我哪有不听的道理？”
冯铮一脸欣慰，自家小主子是个善良体贴的小娘子。
“前头好似有个小茶棚……”他瞭望远方，“大概有一里地那么远。”
“女公子，咱们赶到那里再歇脚吧，正好可以喝口冷茶。”
“好。”
公玉煦放下纱帘，对着身旁的慕容珏说道：“世子，过会儿，你也下去坐坐吧，老是待在车里，太闷了。”
慕容珏皱着眉，没应声。
公玉煦看出了他的担忧，“这都已经进了豫州地界了，离清河郡不知道多远了，很安全的。”
“还有一两日，就能到荥阳了。没关系的，世子，不用绷得太紧，这里没人会认出你的。”
慕容珏还是摇了摇头，“到了，你就下去吹会儿风凉快凉快，我留在车里。”
“就下去一会儿，不会怎么样的……”
“不用再劝了。”慕容珏抬手制止了她。
“豫州到底不似幽冀二州胡人居多。我若下去，必会引人注目，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好吧。”
还是谨慎点好，公玉煦妥协了。
“那我过会儿送茶水给你喝，再陪你聊会儿天。”
“好。”他宠溺地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
她靠近他，有些不舍。还有一两日就要分别了，下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又或是，此生再也无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