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律令
又一个五日从指缝悄悄溜过。
这厢,悦仙阁里差点结亲的二人不慌不忙地过着寻常日子,下下棋啦,打打牌啦,读读话本子啦,倒也不算煎熬。
那厢,都尉府中的东宫父子二人的日子,过得却是不那么顺心的。
城中官员百姓刚听说清河王府意图篡位已被灭门的消息时,即惊又怕。惊的是清河王一向清廉高洁,淡泊名利,怎么可能会做出谋反叛逆的事情;怕的是太子手段残酷冷暴,一个不小心就会牵连全家,不得善终。
也有那么个政治嗅觉敏锐的聪明人,看出了这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太子为坐上龙椅而除去异己的阴谋;还有些许敬佩清河王为人或是受过清河王府恩惠的有志之士,组织了一场又一场的刺杀行动。
虽然每场刺杀都以失败为终,没有给太子和慕容琢造成任何实质性的身体伤害,但确实严重影响了太子在都尉府寻欢作乐的时光和慕容琢挨家挨户搜捕慕容珏的行动。
当时,太子正在和一群美人饮酒嬉戏,好不快活。突然,刀剑相接声响,都尉府中闯进了一群刺客,太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抱头乱窜,玩乐的兴致全无。
当时,慕容琢带领侍卫搜查一家无果,转而前往另一家。走到一条无人的暗巷附近时,忽然飞来了一众蒙面的黑衣杀手。得亏他身边侍卫众多且武艺高超,没让杀手们得逞,但此事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这边,刺客一事还未查明白;那边,城中百姓又聚众闹起了事。
清河郡封锁将近一旬,只许进不许出,严重影响了城中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生意买卖。尤其是之前进城看病和卖些动物皮毛换取现银的乡下贫苦百姓,被困在城里出不去,客栈又住不起,天天宿在街头,担忧家中老小得不到自己的消息,以为自己出了事。
为寻出路,他们聚众堵在都尉府门口,讨要说法。
太子被刺客一事扰得不厌其烦,现又被城中百姓质疑君意。但这两件大事都给他提了一个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虽贪图美色,享乐安逸,却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少时他就听太傅讲过千百遍,虽不能真正做到,却可以做做样子给天下臣民瞧瞧。
“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的事迹,早已给予君王警醒。他到底还未登基,不好臭了名声,触犯众怒,反倒给旁人窃了果实。
于是,太子给慕容琢下了令。再宽裕他三日时间,时限一过,无论他是否捉拿到了慕容珏,都要大开城门放行,还清河郡百姓安宁。
父威君威压身,慕容琢就是再不甘也只能俯首称喏,气得咬碎了牙也要和血吞。
无知的民众不懂政治,听说三日后就可以迎来自由,便也觉得太子是位怜惜百姓的好储君,一切都是因为皇次孙不讲道理;有志之士见太子退了一步,也意识到了一点,若是世子此时还在城中,这便可能是他逃出城的好机会,怕招致太子恨意,引来适得其反的效果,反而不敢肆无忌惮地暗杀了。
这一下,不仅没了刺客,还得了民心,太子满面红光,高枕无忧,便也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皇位的既定者了。
虽说斩草要除根,可慕容珏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现在正如丧家之犬,藏在暗沟里,手上无兵无马,料想将来也成不了气候,还是先得了民心登了皇位要紧。
太子这般想着,便也将此事抛到脑后,继续和美人们嬉戏起来。
三日稍纵即逝,百姓们即将迎来城门大开。
即使慕容琢不眠不休,将整个清河郡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出慕容珏的身影。
“一群废物!”慕容琢暴跳如雷,“这么个活生生的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明日一早,再调千名好手到城门附近埋伏,这几日都不可松懈。一旦发现慕容珏身影,就地格杀。”
“传本殿下口令,城门搜查加严。凡是发现长相酷似慕容珏之人,命人传消息至都尉府,特殊情况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有什么责任,本殿下一力承担!”
“再传令下去,无论是谁,不论出身,上至官员,下至匹夫,凡是取慕容珏首级之人,加官三级,赏金千两,赐美人百名!”
座下侍卫个个摩拳擦掌,目露渴望。
只要杀了清河王世子,就能立刻登天造极,获得无上荣耀和财富。这怎能不令人心动,不令人兴奋呢?
见手下侍卫皆露出贪婪之色,慕容琢放心了不少。这般威逼利诱,他就不信了,还抓不到慕容珏。
“按照大燕律令,所有进出城池之人,都要登记姓名和祖籍。”
但调用城门登记簿,需要经过一郡之守同意。
“陈飞,你现在……”
慕容琢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想起上次夜闯崔府,惹了崔氏不满,还逼得公玉氏女公子自伤。
“罢了!你明日一早,再带着我的手令去郡衙寻崔太守,就说是本殿下的意思。”
“本殿下需要调近三个月的城门登记簿一用。”
“调用城门登记簿一事,是为捉拿叛王余孽。此乃为公,料想他也不敢不同意。”
慕容琢摸了摸缺失的右耳,嘴角勾出来一抹阴邪的笑意。
慕容珏,这一次,我看你往哪逃!
翌日,天还未亮,城门口就排满了人。
住在客栈的刘家人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等城门一开,就驶离清河郡。
对于刘家人来说,这一趟来清河郡真是得不偿失。儿女婚姻一事未能如愿以偿,还惹了亲家崔氏不满,被迫赶出了府。
又逢皇次孙捉拿逆贼,客栈里来来回回搜了好几次,整日人心惶惶。
这一家人又是富贵惯了,就是再好的客栈,他们也住得不舒坦,一心只想早日归家。
这一天,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悦仙阁里的二人也早早地醒了。
“世子,你看,我们近日是否也要动身离开?”公玉煦问道。
慕容珏说了句嗯,“观望一下城门搜查程序,等刘家人顺利出城了,我们再动身。”
卯时一到,城门大开。
排队的百姓挨个检查容貌,登记身份,才能放行。
轮到刘家人时也不例外。
皇次孙的手段有多狠辣,跟随他的侍卫谁人不知!他下令,谁敢不听!
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只要想出城,就得按照皇次孙下达的命令走程序,一步也不能少。
所以,当刘家人拿出可观的钱财贿赂守城士兵,求他们通融通融时,也没有任何用处。
笑话!这清河王世子若真的藏匿在他家马车上,被他们放走了。他们就是再有钱也没有命花呀!
再说了,杀了清河王世子,就能获加官三级,得赏金千两,这么好的跻身上流的机会,谁也不傻呀,怎么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放弃呢?
当然了,蝇头小利也是利,该收的还是收,收完继续搜查,一点也不松懈。
刘家人这下子倒是折了夫人又赔兵。丢了银钱不说,还被撵下了马车。
这群士兵们谁不长着一双势利眼,见刘家人光有钱财没有权势,就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刘家人的行李被翻得乱糟糟的,许多值钱的首饰摆件也被搜查的士兵们顺手摸走了。
刘家夫妻秉承着破财消灾,忍一忍就过去了的念头,任由士兵洗劫财产;刘玉清是个读书人,就是再生气,也不屑于因为银钱而和士兵争论;刘玉莲却是个爆仗性子,她可受不了这般被欺负。
直到刘玉莲喊出她是崔夫人的侄女,这群士兵才忍住贪婪,停下了手。
马车、行李都翻过了,跟着刘家人来的侍卫们也登记检查过了,一切没有问题,才放行。
虽说失了一些钱财,好歹顺利出城了,刘家人也就不计较了。毕竟,这些钱财对他们家来说,不过就是毛毛雨,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刘家人一出城,悦仙阁就得到了消息。
“看来,要想出城也不容易。”公玉煦语调幽幽。
这一点,慕容珏早就猜到了。慕容琢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这下可就难办了。”公玉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想着,让世子扮成侍卫,隐在六十名侍卫当中。只要城门查得不严,咱们就能蒙混过关。”
“这下子,又是查容貌,又是登记,全都泡汤了。”
虽说大燕有律令,所有进出城池之人,都要登记姓名和祖籍,可实际执行的城池却是少之又少。
试想一下,每日进出城池之人那么多,若是个个都登记检查,守城士兵会忙得找不到边,排队候着进出城的百姓也会等得有怨言。这一举措确实会影响进出的效率,不到特殊时期,不会贸然使用此等办法。
燕始帝大致也知道此律令的弊端,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郡太守便也秉持着无令不强行的态度。
可眼下,对慕容琢来说,就是特殊时期,捉拿慕容珏的特殊时期,他强势地执行了此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