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汹涌
“老夫人,老爷来了……”
李嬷嬷打开门帘,迎崔太守进屋。
“守业,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崔老夫人一听到儿子来了,就迫不及待地从榻上起身,迎了过去。
崔太守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轻轻地叹了一声,“怕是出事了,母亲……”
“儿子刚刚收到消息,清河王府的门阶,都染了血……”
“什么!”
“灭门!”
崔老夫人惊呼。
“陛下尚且在世,太子,太子他怎么敢……”
崔太守亦是皱着眉头,不敢相信。陛下昏迷的消息刚刚传出不久,太子就等不及了,手伸向朝堂仍觉得不够,今日又驾临清河郡,灭门清河王府……
“守业,世子和煦儿的婚事,还有谁知,你可有透露给谁?”崔老夫人发问。
清河王夫妇皆是通达敞亮之人,极为难得!对于清河王府灭门一事,崔老夫人亦是感到痛惜,不忍他们的遭遇。
可是,事已至此,无力挽转,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她不愿,也不能,让崔府和外孙女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崔太守一想到清河王世子和自家外甥女的婚约之事,眉心直跳。
“母亲,此事,清河王府理应只有清河王夫妇和世子知晓,崔府只有母亲、我和李嬷嬷知晓。另外,因着之前去信建康,欲与妹婿商量煦儿的婚事……”
崔太守停顿了一瞬,“只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妹婿收到信,也会得知……”
崔老夫人颔首,又问:“此事,你有透露过风声给你媳妇吗?”
“不曾!当时事情未定,儿子想着不急,就没有告诉她。”
崔老夫人吐了一口气,像是轻松了不少。
“你做得对,此事,越少有人知道,于我们,越是安全。”
“李嬷嬷……”
崔老夫人准备敲打敲打跟随在身边多年的老人。
“老夫人放心,老奴就是死,也不是多说一个字!”
不等崔老夫人说完,李嬷嬷就跪地示敬,摆明自己的态度。
“我信你!”
“起来吧!”
崔老夫人扶起李嬷嬷,而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赶快派个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赶往建康,告知煦儿他爹,清河王府如今出事了。此婚事怕是要作罢了,让他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就当此婚事从未存在过。”
“母亲放心,妹婿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出纰漏的。”
“我知道,我就是怕呀,怕他不知道清河王府出事了,一时间稀松大意……”
“一朝太子一朝臣。如今太子当政,朝中怕是不得安生了。此动荡关头,崔府和淮安侯府都不能有半点差错,让人拿住把柄,否则……”
“儿子知晓了,儿子这就派人前去建康。”
崔太守转身离开,走到门前,兀自停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对了,母亲,煦儿可知道这桩婚事?”
“不知,我想着她还小,再等等也不迟。”
“那就好!”
崔太守点点头,掀开门帘,走进风雪里。
“李嬷嬷!”
“老奴在!”
“你遣人告知各院主子下人,除日常采买之外,任何人不得借口出府!”
“喏!”
崔老夫人看着窗外的风雪,低声呢喃:已经变天了。不知道这安生日子,什么时候能再重来……
“别跑!”
“哈哈哈哈哈!”
“我砸到你了!”
“那是我在让你。”
“看我的!”
“略略略!”
院子里传来阵阵清铃般的笑语,缠着雪意,缠着风声,飘向远去……
朝政之风还未吹到少女的心房。
“不玩了,不玩了……”公玉煦停下,丢掉雪球,摆摆手,气喘吁吁道。
“这就不玩了呀!我还没尽兴呢!”崔书之嘟着嘴,拉着公玉煦还想再玩,“也就这些天舅父一家在此,阿娘要陪着,我才有空溜出来,好不容易的机会呢,再玩一会儿么……”
“太,太累了,腿都要断了,真的跑不动了……”公玉煦恨不得直接躺在雪里,休息一番。
“你太虚了,就是因为你平日里不爱动。”
“表姐先饶了我这一回,下次再玩吧!”公玉煦撒娇。
“好吧,瞧着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我先回去了,明日里再找机会溜出来找你玩。”
“好哦!”
司琴扶着公玉煦进屋,唤人备膳。
“等等,不用了。”公玉煦打断了她,俏皮道:“都一天没见着外祖母了,我要去福禄堂用膳。”
“见过表……”
“嘘嘘嘘!”福禄堂院门口的丫鬟还没说完,就被公玉煦打断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院门口守着,屋门口怎么也没有人?”公玉煦好奇,问道。
“李嬷嬷让奴婢们不要靠近屋子,只留一个人守在院子门口。”丫鬟小声地回答。
“哦,”公玉煦眨眨眼,伸出双手,轻声笑道:“别声张,我准备给外祖母一个惊喜。”
只见她冻红的手心里捧着一个晶莹的小雪人。
丫鬟懂了她的心意,点点头,不语,眼睛亮亮的。
“真是多事之秋……”
“如今清河王府倒了,清河郡怕也是难以安宁了……”
屋内,崔老夫人的叹息声响起。
公玉煦停住了踏上台阶的脚步,黛眉轻蹙:清河王府倒了?这是怎么回事?昨日,我还见到了清河王世子呢。
屋内,李嬷嬷一边用心捶背,一边安慰道:“世事难料,老夫人也莫要太忧心了。”
“怎能不忧心呢?因己自私,差点害了煦儿……”
“这怎么能怪老夫人呢?您也是为了表小姐好,想替她寻个好夫君!哪里能料到清河王府会出事呢?”
“唉!罢了!往后再也不能提这事儿了!”
“喏!”
清河王府?夫君?
公玉煦皱眉,忽又想起外祖母寿诞那日,慕容珏要送自己回建康的执拗模样。
身为王府世子,就是再不懂礼节,也不应当说出要送毫无干系的外姓女子回家这等孟浪话。何况,她暂住外祖家,外祖家中有人,何须他这个外人相送。
除非,除非他知道他俩之间将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又或是说,他去建康,就是为了促成这桩不同寻常的关系。
夫君?难不成是婚事!
云峰山小屋里,他撕了她的衣裳,咬了她的颈脖,看了她的身子……
所以,他是要对我负责吗?公玉煦瞳孔微震,心口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胀胀的,难以言喻。
她竭力压制汹涌的情绪,装作无事的样子,转身离开。
“表小姐怎么不进去呀?”丫鬟小声的问道。
“化了。”公玉煦苦着脸,看着掌心已经化掉的雪人,叹了一口气。
“别告诉外祖母,我来过。回头,我再捏一个雪人,送给外祖母瞧瞧。”
“喏!”丫鬟轻声应答。
“司琴,你去寻冯将军,让他带几个人,打探一下清河王府出了何事?”
冯将军即是淮安侯府三老爷、建康太守公玉宣给女儿安排的护送侍卫首领。
一到悦仙阁,公玉煦就绷不住了,迫切想知道清河王府到底怎么了。
“切记,小心行事,不要被人察觉。”
“喏!”
司琴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见女公子如此焦急,也就明白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先办好事情要紧。
云峰山,山腰。
张公公顶着风雪,守在下山的必经路口。
自从王府出来,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早早地赶到这里,就为堵住世子,不让他回府。
平日里世子行踪不定,也不在府里常待,他也不知道世子究竟在山里何处,只能死守。
临近黄昏时刻,山林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惊得飞鸟离枝,散落一地雪意。
日仄时分,天空开始飘起片片雪花。
五月飞雪,站在小屋门前,不知为何,慕容珏突觉心绪不宁,难以平息。
等待许久,雪不仅未停,反而越下越大。他心中烦躁不已,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情,终是决意打马回府。
看到站在山路旁的张公公,慕容珏更加肯定府里出事了。
只斜了张公公一眼,他就挥鞭加快马速。
“世子,现在不能回城。”
张公公飞身,挡在慕容珏的马前。
“吁吁吁,”慕容珏拉停骏马,冷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太子带着兵马来了,包围了王府,”张公公不忍看向慕容珏,“王爷怕今日不能善了,派老奴来截住世子。”
“让开!”慕容珏叱道。
“世子,听老奴一句劝,此时不能回城!”
慕容珏冷冷地看了张公公一眼,然后勒紧绳索,驾马从张公公头顶越了过去。
“世子,现在城里什么情况还不了解,千万不能贸然进去呀!”
张公公使着轻功追在慕容珏的马后。
“驾!”慕容珏夹紧双腿,驱马快跑。
眼见世子根本不听劝阻,张公公只好挥拳,意图击晕他。
拳风袭来,慕容珏回身接掌,二人过招。
一刻钟后,张公公被击得后退,重新打量起马上的少年。
他知世子根骨清奇,自幼习武。但未料到,他小小年纪,已经练得如此武功,连他也不是对手,恐怕早已步入臻境。
“老奴不敌世子,知道拦不住世子,”张公公诚恳地分析道:“但是,如果世子这般不加遮掩,驱马前行,恐怕还未进城,就被太子的人马拦下了。”
“世子,还需乔装打扮一下。”
慕容珏俯瞰着被风雪掩住的城内,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