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访崔府
崔府的司阍见公子小姐们回府，立刻打开府门，提灯相迎。
福禄堂的李嬷嬷一直守在门口，见表小姐平安回来，喜笑颜开，躬身回禀：“见过公子、小姐，表小姐安然无虞，可真是太好了。老夫人担心了一天，非要等到表小姐归家，才肯歇息呢，老爷和夫人也在陪着，老奴这就去向老夫人报喜。”
见崔氏三兄妹点头，李嬷嬷不敢耽误，随即离开去福禄堂报信。
崔行之率先下马，向慕容珏行礼，客套地笑着提出建议，“天色已晚，世子若不嫌弃，就在鄙府留宿，下官立刻遣人收拾屋子，扫榻以待。”崔行之去年经察举选拔，任清河郡太守府舍人一职，故自称“下官”。
慕容珏扶着公玉煦下马，冷淡得回道：“不必留宿，我有事找崔大人和崔老夫人商议。”
府中的下人一见到慕容珏露面，马上俯地叩首，乌拉拉地跪倒一片。
见到此景，公玉煦心中疑惑：这清河王世子威严颇重呀，不像是个不受宠的，瞧把崔府的下人给吓得！
她哪里知道，下人们也是有关系网的。清河王府和崔府是清河郡的两大豪奢门庭，下人们沾亲带故，邻里邻居，不免就会知道一些秘事，比如清河王世子有疾，病发时会出手伤人。
即使清河王府下了死命令此事不得外传，但此事不止发生过一次，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稍微有些门路的高门府邸，都知道清河王世子身患顽疾，偶尔会丧失神智一事。
所以他们见到清河王世子都毕恭毕敬，生怕刺激到他，小命不保。
崔行之对左右侍从使眼色，示意他们去请崔太守和老夫人去厅堂会客。
“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去福禄堂。”慕容珏开口，示意崔行之带路。
福禄堂里，崔老夫人听到李嬷嬷禀公玉煦已经到了府门，喜极而泣，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中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芳英，明天随我去宝坛寺还愿，来日给佛祖塑个金身。”崔老夫人笑着对崔舅母说道。
今天若是没有找到公玉煦，她估计也要跟着去了。可怜见得，她自小女儿出嫁，就再也没有相见，五十六岁就得了小女儿去了的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外孙女特意从江南赶来贺她六十大寿，若在清河出了事故，她没法向亲家交代，更没脸下黄泉见小女儿。
崔舅母姓刘，名芳英，也是出自北地的大族。她笑着安慰崔老夫人：“母亲放心，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务必让佛祖感受到咱们崔府的诚意。”
“参见老夫人、老爷、夫人，清河王世子前来拜访。”崔行之身边的长侍前来禀告。
崔老夫人疑惑不解，清河王府和崔府在清河郡举足轻重，可谓是顶级门阀，为防止上位者猜忌，除非推不掉的礼节往来，否则，崔府和清河王府从不私下结交，以免给人留下把柄。
这清河王世子深夜拜访，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崔老夫人转头看向儿子，是否知道缘故。
崔舅父摇摇头，不知原因，问道：“世子可有透露商谈什么事宜？”
长侍恭敬地回答：“禀告老爷，清河王世子并未透露什么，只是，只是奴才见世子是与公子、小姐们一起回来的。”他也在山上寻找丢失的表小姐，但并未将所见到的清河王世子与表小姐同乘一骑的事情说出，他的主子是大公子，老爷没问，他就不会多说。
“一道回来的？那可会是因为煦儿的事。”崔舅母猜测。
还没等他们分析出原因，下人就来通报：清河王世子到了。
崔老夫人和崔老爷夫妇整理衣冠，迎了出去，“参见世子。”
“免礼。”慕容珏坐上主位，崔老夫人和崔老爷夫妇依次坐在左右下首，公玉煦站在老夫人身后，崔氏三兄妹站在崔老爷夫妇身后。
丫鬟们端着茶水点心进来，慕容珏抬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准备开口进入正题。
公玉煦见到点心咽了咽口水，她本就贪口腹之欲，加上今日只用了早膳，早就饥肠辘辘，之前和慕容珏对峙，后来和表哥表姐们重逢，各种心绪占据了她的脑海，以至于她都没有觉得饿了。此时见到点心，两眼冒着绿光，恨不得一吞为快。
眼见公玉煦露出馋样，慕容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对着站着的四人道：“都坐下来吧。”
于是公玉煦就在崔老夫人旁边坐下，趁众人视线都落在上首的慕容珏身上，悄悄地拿起点心啃食，跟只小松鼠似的，咬一口看一眼众人，可爱极了！
慕容珏心中不免失笑，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眼神，不经意间在茶水中看见自己勾起的唇角，怔愣了一瞬，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会露出笑意。之后收起视线，只静静地喝着茶水。
崔老夫人看了看儿子，用眼神交流：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有事商议吗？怎么来了就只顾着喝茶呀？
崔舅父用眼神回答：我也不清楚呀，要不我们主动开口。
慕容珏对底下的眼神交流视而不见。
崔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儿子找话题先开口。
这可就为难了崔太守了，叫他处理政务行，可对着这个从未有过交集、身患顽疾无药可医、自幼就寄居在佛寺的清河王世子，他还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人家的禁忌，刺激人家犯病，那整个崔府都要脱层皮，他就是对着清河王本人都没有这般小心翼翼。
再三斟酌，崔舅父决定询问清河王夫妇身体如何，这应该在安全范围内，“王爷、王妃身体可好？”
“嗯。”慕容珏点点头。
崔舅父又抛出了几个话题，慕容珏不是嗯就是点头，一点都不上道，不知道接住话题往下聊。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只有公玉煦一人吃得不亦乐乎，完全不受气氛的影响。虽然只相处半日，但她知道慕容珏是个不爱说话的，此刻这“青黄不接”的气氛，也不算出乎意料。
崔舅父有些生气：这毛头小子，实在不知礼数。再也不愿开口了。
渐渐地，整个福禄堂就只剩下公玉煦咀嚼点心的声音。崔行之看了眼表妹，起座躬身谢道：“今日能找回表妹，还得感谢世子伸出援手。”
崔老夫人和崔老爷夫妇一听是清河王世子帮忙找回的公玉煦，看向慕容珏的眼神都变得和蔼了不少。
慕容珏见公玉煦吃得差不多，放下茶杯，对着崔舅父说道：“我有要事与你和老夫人商议。”
崔舅父心里暗道：终于进入正题了。挥手让妻子儿女回避，接着对着公玉煦轻声叮嘱：“煦儿今日受惊了，先回去歇息，改日舅父休沐，咱们一家人去凤阳楼的吃烤鸭。”
于是，崔舅母就带着兄弟姐妹四人离开，各自回屋休息。
见众人回避，慕容珏就将今日林间发生的事情简单向崔老夫人和崔太守说了，随后补充道：“冒犯之处，深感歉意。请崔大人和老夫人放心，我明日会禀明父王母亲，近日遣官媒登门，绝不会委屈了公玉氏的女公子。”
“这，这……”崔舅父看向母亲，这事情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崔老夫人冷静下来，语调斯理，“煦儿是为老身贺寿之事，才来得清河。她祖母、父亲、叔伯皆在，婚姻大事，恐怕崔府做不了主。”
慕容珏早在公玉煦说出东阳坊崔府时，就猜到了她的身份，见座下二人不赞同婚事，对着崔老夫人抛下诱惑，“难道老夫人不想把外孙女留在眼跟前，时不时相见？”
说着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早已冰冷，慕容珏的眼神也十分冰冷，他既然动念想留下她，就绝不会让她再回江南，嫁与旁人。
于是他开口，声音也格外冰冷，“没记错的话，老夫人的嫡女就是远嫁他乡，至死也没能见上一面……”
“竖子，尔敢！”崔太守猛地站起来，指着慕容珏骂道。
慕容珏不在意崔太守打断他，继续引诱，“若是公玉氏的女公子嫁到清河王府，近在咫尺，老夫人想见面，那不是很容易吗？”
“娘，你别听他的。您如果想留下煦儿，完全可以留在自己家，行之、佑之都在适婚年纪。”崔太守着急，口不择言，“你这个疯子，就别肖想咱们家的姑娘了。”
慕容珏目露凶光，盯着崔太守，嗤笑：“嗬，你可以试试。”
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崔老夫人面前，微微弯腰表示敬意，保证道：“老夫人尽管放心，女公子在清河王府，绝不有任何人不敬重。至于我的病，老夫人更是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良方。”
至于什么良方，那就不必透露给旁人了：失去神智时，闻到公玉煦身上的香气，顿时觉得心神宁静，燥热渐消，他便知道此病有药可医了，更不会放公玉煦离开他。
“你可能对天起誓，此生绝不欺我煦儿、辱我煦儿。”崔老夫人抬手制止要开口的崔太守，逼着慕容珏起誓。
“我，慕容珏，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负公玉煦。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我若不在，也会安排好后路，保她此生无虞。”慕容珏神情严肃，指天起誓。
“好，好，好，此事我会通知公玉氏，安排妥当。只是，未收到公玉氏回复之前，还请世子稍安勿躁，不要遣媒人登府，坏了煦儿的名声。”
“老夫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