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世同堂
寿春堂院门口的小丫鬟眼尖,大老远就看见公玉煦牵着公玉熙朝这里走来,立马转身回禀。不久,一个穿着藏灰色褂袄的老妇掀开棉门帘迎了出来,“煦女公子和六公子来得正好,老夫人刚才起身呢。”说着接过二人的披风,拍掉残雪,引进屋内。
公玉煦道谢,询问祖母夜间睡得可好,咳疾可有再犯,老妇回答一切皆好。这老妇是老夫人陪嫁丫鬟,最是信重。
“你们两个馋猫,起得这样早,莫不是想来祖母这里蹭吃食。”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内室。
公玉煦撒娇:“祖母莫不是嫌弃我们了。”说着还用丝帕假意试擦眼角。
老夫人手指着公玉煦,朝左右打趣:“瞧瞧,瞧瞧,我哪敢嫌弃这个精怪。”说完一手搂着一个,喊心肝儿,满室笑意。
早膳后,侯爷公玉宗、二老爷公玉宽分别携长房、二房众人先后前来请安。寒暄过后,公玉宗和公玉宽去府门上职。当初,公玉谨辞世后,公玉宗按制守孝三年,燕始帝知公玉氏在南地地位,夺情起复,令公玉宗守孝一年便接掌大都督之职,公玉宽自幼就不通庶务,只知游历名山,畅饮风月,只领了个闲差事。辰时一到,几位公子也告辞前去学堂,孙辈们只留下三个姑娘和年仅三岁的熙儿。
“焘儿今年也有十九了,程家那边婚仪商量得如何了,明年可该娶新妇入门了”,老夫人望着侯夫人王氏嘱咐,“照儿只差焘儿一岁,婚事也该议起了,虽说是庶出,也不能薄待了,不然你这嫡母面上也不好看。”
侯夫人王氏,出身琅琊世家,自幼娇惯长大,嫁人后,夫妻间相敬如宾,公婆虽有威严却不苛待新妇,日子过得和未出阁没有多大差别,加上一进门就怀上长子,可谓是备受尊荣。谁知丈夫去建康看望外任的三弟,还带回了个秦淮名妓,安置在寄萍轩,夜夜宠顾,没过多久,陈氏就怀上了,生了二公子,在府里站住了脚跟,气得王氏咬碎了牙,因此也迁怒上了三房。
王氏起身称喏,“母亲只管放心,程夫人舍不得女儿,想留一留,便商量将婚期定在明年九月,月桂花开,正是好时节呢。”
老夫人点点头,“家风严正的人家正该如此,女儿家嫁出去了,此生便再难见了,何况是远嫁,咱们都是女人家,更该好好怜惜,莫要苛待新妇。”
二夫人殷氏听了,泪眼朦胧,“遇见老夫人这样的长辈,是咱们做后辈的福气。”殷氏出身将军府,性格向来爽朗。
“二弟妹说的是,只是,只是……”王氏支支吾吾。
公玉熏附和:“祖母,母亲亦有难处。”
“这府里如今由你主持中馈,有什么不可说的”,老夫人急斥,“你只管开口。”
王氏解释道:“母亲,您也知道,侯爷一向看中寄萍轩,我若替照儿寻得亲事那边不满意,侯爷知道了又该埋怨我了。”
老夫人猛拍桌子,“他放肆,什么时候家里正室还得看个妾室脸色过活?你只管张看,他要敢多说一句,我绝不轻饶。”
“多谢母亲做主!”
“多谢祖母做主!”
“三弟什么时候归家?煦丫头和熙儿想阿耶了吧。”三夫人见气氛好转,赶忙叉开话题。
“说是二十五左右归,整日只知政务,留下两个孩子给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嗔道。
公玉宣初六那日带着子女回侯府准备祭祖过年,谁知建康那边出了急事丞待解决,没过几日又返回了。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殷氏心知老夫人嘴上虽说着埋汰话,实际上最疼的就是三老爷,开始打趣:“要不怎么都说三弟像父亲呢,整日忙于公务。”
话落,连坐在祖母怀里的熙儿都抿唇笑起来了。
王氏偷偷瞪了一眼殷氏,虽说她与侯爷因为陈氏有隙,可关起门来,那也是她们大房自己的事儿,她可听不得什么三老爷最像老侯爷的话,在她心里,自然是她丈夫最神似老侯爷。如今她们大房继承家业,这殷氏也不知讨好,竟帮着三房说好听话。
也不知这王氏是聪慧还是愚钝,知道借力打力,仗着老夫人放话可以好好拿捏二公子公玉照的亲事,让陈氏投鼠忌器,一身媚骨无处施展,只能安分守己。可想而知,家里三位老爷孝顺,敬重母亲,这侯府只要不涉及爷们朝政事宜,还是老夫人的话最大,殷氏顺着老夫人心意,自然是最正确不过的。
笑声未歇,殷氏又打趣:“三月里,熏丫头办了及笄礼,是大人了,大嫂是不是也要张罗起来了,翻了年,然丫头也要十五了,这下大嫂可有的忙了。”
公玉熏羞着躲到了王氏怀里,公玉然也是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语。
公玉然是菊蕊轩黄姨娘所出,当初,王氏因陈氏几年盛宠不衰,吃了不少暗亏,打听到陈氏惯会吟风作月,附庸风雅,惹得侯爷留恋,便从小官之家待嫁女儿中选了黄氏,就瞧中了她会吟几首诗,想借她来分陈氏的宠,谁知黄氏是个木疙瘩,谨小慎微,从不争宠,白费了王氏一番心血。
老夫人体贴小辈,只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不用晨昏定省,却也重规矩,妾室无论得宠与否,每月这两个日子都是不准随夫主来寿春堂的。
王氏轻拍公玉熏,笑着回道:“明年可真是有的忙了。”心里想的却是:熏儿我自有安排,然丫头不过是一份嫁妆的事儿,哪里值得我操心了。
“祖母,我有事相求”,见大家都笑作一团,气氛欢快,公玉煦开口,“舅舅来信说外祖母思念小辈,恰逢明年四月十二,外祖母六十大寿,我想年后亲自去清河郡贺寿。”
“胡闹,清河距离姑苏甚远,岂可儿戏?”老夫人生气,“你大伯父和你父亲都是地方大臣,轻易不得离开,你二伯父年后要去拜访奚川居士,归期不定,他是个惫懒人,就是他有空闲我也不放心他一路护送。”
公玉煦红着眼眶:“外祖母年纪大了,舅父来信说身子骨不如往昔了,我怕这一趟不去,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说着就呜呜哭出声来。
老夫人心疼,沉思了一瞬:“要不让你大哥护送你?”
王氏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急忙道:“这从姑苏到清河走一趟可得要三月时间,等贺完亲家老太太大寿再赶回估计要八月,不说耽误学业了,眼见九月就要成婚,还有些礼节需要焘儿亲自操持,母亲三思呀!”
公玉煦看到王氏这番急切模样,不免好笑,在这事上,她和王氏意见一致,都不希望大哥护送。
一方面,大哥亲事在即,确实不容耽搁;另一方面,她自幼读山川名著,便心向往之,尤其羡慕二伯父一心在山野,双足踏万里,畅想着自己长大以后也可以出去看看,而不是困于闺阁。
这趟贺寿,大哥若是跟去了,必定多受限制。于是附和道:“如因我之事,耽搁大哥婚仪,可就不美了。”
公玉熏满意地点点头,给了公玉煦一个眼神:算你还识相!
老夫人顿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临近大郎亲事,确实不好出远门,二郎是庶出,生母身份上不得台面,若由二郎护送可就是在打亲家的脸了,还落了个家里苛待煦丫头的印象。
“烈儿今年十五,年岁还小,送不得妹妹,杰儿却有十七了,小子们这年岁正该出去走走,不若由三郎护送妹妹?”殷氏提议。
老夫人心想:三郎从未出过远门,两个半大孩子结伴如何让人不担心呢,于是驳了殷氏。
“此事等你阿耶回家,我与他商量一番,莫要担心。”说着就嘱咐侯夫人提前列好贺寿礼单,再拿过来给她过目,不能失了礼数。
公玉煦一听就知此事成了一半,心下大安。
正巧章嬷嬷来禀雪停了,老夫人也累了,就让众人回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