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兄

    我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父。

    我和师兄自小长大，拜在师父门下，我和师兄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弃婴，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得以活下来。我和师兄又不一样，他天资聪慧，为人正直，从不逾矩，待师父如父亲那般敬重，所以师父总是偏心师兄。

    师兄从不受罚，也从不会淋雨跪在师父房前，我好玩浅学，师父自然看不上，原本师父这一碗水端不平的样子，我该恨死师兄才对，可是没办法，师兄的确很好，他为我考虑，为我着想，贴心照顾我，时常保护我，他又长得那么漂亮，我自然会爱上了他。

    我实在不懂事，气急上头居然亲手杀了师父。

    二十年前，是师父的手亲自为害我全家的狗东西打开了门，这才让我全家暴毙而亡，若非我藏于地窖之中，我也该早死了。

    我拿着剑指着师父，指着曾亲手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的师父。

    他那双手，打开了我家的大门，也打开了我非人一般的命运。我大笑，我痛苦，我替爹娘报了仇，替家中长辈和哥姐报了仇，却让我自己落一个弑师的罪名，可是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让爹娘在九泉之下多笑笑，我做什么都值得。

    我正笑的高兴，师兄从外推门而进，瞧见我发疯一般的笑脸向后退了几步，我看的真切，他的脸上除了不可思议便剩下难以抑制的痛，他嘴角抽搐了一番，先是瞧了瞧我，又看了看我手里还向下流血的剑，后来看了看师父是否还活着。

    “师兄，没有了，我们没有师父了。”我大笑三声，将剑扔在一边。

    我将剑扔了，无非是等着师兄拿起剑来为报杀师之仇清理门户结束我的性命。我也准备好了，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来结束我可笑的一生。

    我必须死在他手里，不然师兄往后的日子他一定过不舒坦。

    师兄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拽起我的衣领，怒吼道：“是你吗？是不是你！”

    师兄眼中泛着微微红血丝，拽着我衣领的白皙双手也在颤抖，望着我总是邪魅的双眼，似是气急了。

    我与他的反应截然不同，眼里露出轻松和阴狠：“他该死！他早该死了！他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应该死在我家门前！凭什么他要活的好好的，在我面前对你百般疼爱，对我犹如对待下人，哈哈哈……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我忘了，师父虽对不起我，但至少没有对不起师兄，师兄定然伤心欲绝，他望着杀了师父之后依旧不思悔过还露出轻松的神情的我，竟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也许在想，平日里总是跟在自己身后那个要糖的少年，怎么突然就长得高了，怎么突然就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见着他怀疑自己，我毫不犹豫的攥开他的手，低身捡起地上冰冷如霜却因为沾染师父鲜血而变得热烈的剑，塞进师兄的手里，稳稳地让剑心刺穿我的身体。

    我动作之快，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不可思议睁大双眼，他眼中依旧是痛苦，没有缓解半分。

    我倒在他怀里，跟他说对不起。

    他彻底慌了，捂着我的腹部伤口，也不管那剑有没有划破他的皮肤，他想抱起我去看郎中，可我嘴里不停向外吐血，根本走不了。

    我不明白，我原就是为了让他安心继续活下去才让他杀了我，怎么如今又变的他不舍得了？他本就是我们十里长街市井连里家家户户口口称赞的尊师重道的典范，看到师父被杀，他应该立刻拔剑杀了我才对，看到我如此连话都说不来，应该高兴才对啊。

    师兄眼中的惊愕依旧消失不散，他赶着话问我：“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话有些磕磕绊绊的话语刚说完眼泪也跟着一起往下落，我还没听他说多少就没了气息，死在了他的怀里。

    也许，他看到师父的尸首时，眼中的惊愕不是因为有人杀了师父，而是因为我杀了师父。在大义面前，他有了偏袒致爱的私心，那份不可思议也是在心中因为有了动摇的信念才露出的表情。

    他那般的正人君子，为了我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动了背叛忠义孝敬的想法，可真是难为他了。

    他的手附在我的脖颈上，能感受到我死之前炽热的心跳吗？能感受到我爱他吗？

    不管怎样，他能安安稳稳，心里过得踏实活着，我就死的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