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似明月照人间
他紧紧握着我手，我面上依旧没有表情，他附身在我耳边，问我：“为什么不愿意？”
我有很多问题问他，比如当年为何在我身边四年，又为何不辞而别两年。我没问这些问题，我只说：“青天白日难为情。”
“记得，昨晚我们已经圆房了。”
他说完，没有等我回答，就从我身上离开。他力气真大，握的我手腕发青。
我从楚国长公主变作了凛国太子妃。
凛国国君子嗣更多，一共十三位皇子和九位公主。可惜活下来的，只有三位皇子和五位公主。凛萧落是九皇子，母妃是贵妃刘氏。凛国国君的皇后无子，收养了凛萧落，凛萧落才是太子。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整整一个月后，夜晚丑时，他突然闯进我的寝宫，要与我圆房。他浑身酒气，似是必须要与我在一起，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放过我。
那是我第一次向他低头，他有些疯狂，我有些害怕。
直到卯时他才停下。好在他比较温柔，我也没吃太多苦。
他离开了温床，不留一丝温度，只剩下完整的我和凌乱的床证明他曾来过。我累的一动也不想动，侍女进来为我更衣瞧见我那般，都吃惊到不敢说话。
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全是亲吻留下的痕迹，但是我没输，他也被我抓伤了一身。
我终于落下了泪。
侍女见我哭的难受，只能待在我身边安慰我，劝诫我。
她说我本就不易，熬过这个瞬间，就会有好日子。
好日子，何时是好日子。
我以为我的出生是好日子，但母后经受不住大哥的死也抛弃了我。我以为我遇见小萧子是好日子，但小萧子不辞而别，如今又告诉我，让我乖一点。我以为八弟给了我长公主的身份，让我成为名正言顺的先帝嫡女那日是好日子，可凛国要我们和亲的人选就是嫡公主。
之后的那几天我总喜欢坐在庭中晒太阳，凛萧落调侃我说我都晒黑了，我没管他的话。三个月后有一日飞来一只喜鹊，我招了招手，它像是有灵性一样，稳稳落在我的手心。
它自由，我很喜欢。
因为我不自由。
我从未自由过。
在楚国，被先帝囚禁在皇宫，出皇宫半步就要责罚所有人。在凛国，被凛萧落囚禁在东宫，出东宫半步就要杖毙看顾我的所有侍女。
我轻轻挥一挥手，让喜鹊回到天空。
这只喜鹊将嘴中叼着的绿豆放在我的手心，张开翅膀飞走了。那颗绿豆在我手心裂开，裂成了两半。
这时凛萧落走进我的庭院，身旁的人都跪在地上迎接他。我还是没有动，轻轻摇着流苏扇。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与我平视，问我：“你怎么总是这般清冷的模样。”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是柳小姐那般似骄阳沐清风，似火焰临甘露，似明月照人间，才是你想看到的吗？”
凛萧落又站起身来，对身边人道：“都滚出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才对我说：“你听说了柳府的事情？让你上心的，可是你吃醋了。你只要现在告诉孤，说你不喜欢孤与她有一丝关系，孤就再也不见她。”
我抬眼去瞧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疯了说这些话，许是他跟其他小娘子都这么说。
他又说：“孤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你总是不爱笑，你多笑笑，总比你整日忧郁要好。”
我依旧没有说话，凛萧落不再与我说话，只淡淡看着我，他挡住了我的阳光。
他的皮肤比以往要黑，全身发着光，像是落魄的小孩子，我不知为何，被他那模样逗笑，哈哈笑出了声。
我不相信，他也没想到，我居然笑了。
我为什么会笑？
凛萧落也笑了，他高兴到将我抱起来，转了个圈。
那日下午，我赶他离开，但他不走，他说东宫是我的，也是他的，说我没有权利赶他离开。
我歪着头问他：“东宫是我的？”
“是你的。”
我这才没有再赶他走，他说想跟我进晚膳，但凛国国君又把他召见了他。他走之后，江太医提着他的小箱子请见我。
江太医诊治出一件大事。我有喜了。一瞬间，皇宫局势大乱，那些个皇子公主和各宫娘娘都坐不住了。就连凛国国君都惊讶了很久。
我知道我有喜了，但没想着还是被发现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喜，我怕有人算计我和孩子。
这江太医是凛国国君派来的人，凛萧落回来的时候我才明白的。凛萧落赶走了东宫内的所有人，跑进我的寝宫，紧紧抱着我。
他说：“再等等。”
等什么？
我不知道。
皇后与祈贵妃刘氏第二日就赶到东宫瞧我，小聊几句，无非是说让我注意身体。皇后没有多留，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凛萧落的母妃祈贵妃看着我郁郁寡欢的模样开始疏导我。
她告诉我，凛国本无意和亲，是凛萧落的计谋说服了国君。她告诉我，那计谋便是我来的第一日杀了我，嫡女崩逝，有损国运，凛国便会趁机一举攻下楚国。她告诉我，若非凛萧落与我同房，怕肚中有子，不然我早死了。她告诉我，三月后江太医要为我查看是否有喜，可凛萧落又与我同房，江太医才在昨日有了可乘之机查看我是否有喜。
祈贵妃说：“好在这肚子争气。”
“娘娘，您希望我活着？”
“是落儿。”祈贵妃牵起我的手一本正经说着，“落儿六年前私自去楚国，一年来下落不明，好在第二年写了家书回来，说是遇见一个人，想留下来陪她，我们才算知晓他的生死。直到四年前被陛下发现，皇后派人将他抓回来。他回来之后也只能瞧见我两回，在新年宫宴上，他说他心仪楚湘君。”
我抬眼去瞧祈贵妃，她接着说：“本宫就他一个孩子，就算他名义上是别人的孩子，只要他有个好前途，本宫受点委屈没什么。他说他成为太子，之后给你赚一个好日子。所以，湘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算本宫求你。”
我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没有答应下来。
祈贵妃抽出握着我的手，眼神有点淡然，“你果然心狠。”
我心狠又如何，心不狠又如何，若我生来有父亲母亲的爱，生来不必为了下顿的饭菜辛苦，生来有朋友，我又怎能不会热烈如火？
祈贵妃说我清冷如冰，定会辜负他的儿子。
她走之后，我才想明白，待到肚子中那位生下来，也许就是我的死期。
我还在为了我能活下去而找着方法。
又过去半年，我生下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
第二日，我成为了皇后。
凛萧落弑君了。谋反宫变，登基称帝。
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太后说，是因为我。
太后好似对先帝的感情颇深，对于凛萧落弑君的事情很气愤，要杀了他，最后被侍卫拿下，一杯毒药崩逝了。崩逝前，太后说我不应该出现，更不应该收了凛萧落这个有野心的狼。
太后最后说，只差一步。
我不喜欢这个感觉，我什么也不知道，太后的话我也不明白。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不知道。
我抱着朝暮，轻轻摇着他，瞧着他，五味杂陈。
朝暮是凛萧落起的名字，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我渐渐感受到他的爱，在先帝和太后死之后。祈贵妃便成了唯一的太后。
他终于日日与我在一起，每晚都贴着我睡，就连朝暮哭了他也不在意，只让奶娘将他抱走。我甚至怀疑，他真的爱我。
我得知凛萧落的心意，是在合宫晚宴上。我的酒里被下了毒，好在我没有喝。有人行刺凛萧落，我替他挡了剑，好在他不愿意，我才没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毫不犹豫就上前为他挡剑，就像不知道凛萧落为什么喜欢我。
他见我去夺剑，将我推开，大喊一声：“保护皇后！”
好几圈的侍卫围着我，我瞧不见凛萧落，心里着急喊：“你们还不快护驾！”
侍卫们没有动，他们说，他们有陛下口谕，在职一日就要为保护皇后为己任，若是陛下与皇后之中要舍弃一人，必须舍弃陛下。
好在其他侍卫来的勤，反贼四十余人都被拿下。我疑惑，只有四十多人，如何有胆子来刺杀凛萧落，除非他们知道，那些侍卫都是保护我的。
我的贴身侍女说，凛国上下，都知道凛萧落爱我胜过爱他自己。
我问凛萧落，他为什么爱我。他只说了六个字。
“这是你应得的。”
“你弑父。”
“是。”
“你算计嫡母。”
“是。”
“你手上有不少政敌的鲜血。”
“是。”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想要你永远身居高处。似明月照人间的人，一直是你。公主殿下，我对你的爱，是你永远不会知晓多么沉重的。你应该生在皇位，活在皇位之上，一辈子不染尘埃，一辈子受万民朝拜，一辈子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