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今夜的凌晨,注定有许多人不能安眠。
因为这是高考分数公布的时间。
对于高考生来说,从那日交卷铃声响起,这关于十多年的读书日子似乎就落下一个句号。
十八岁的青少年,十年寒窗苦读,最后变成了卷子上的一个个文字,隐约之中像是有理想在扣门。
而这一切,最终都幻化成了一个可以量化、可以排名的分数。
杨灵鸳坐在电脑前时,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感慨,她早就忘记了自己高三的时候是不是努力,只是依稀记得好像的确也要咬牙拼命。
她零星记得自己会在那狭小的房间,举着灯看书,她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人,孤僻所以无言,似乎便只能按部就班地学习。
太久远了,她真的记不大清,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中上游,既不出彩也不差,没有任何高光时刻,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珍藏的记忆。
所以,当她输入自己事先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的准考证时,张琼君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
最短暂而又最漫长的时间,就是系统那个进入画面,在这一瞬间,张琼君甚至忘记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她真情实感地投入到了一个高考生的家长的角色之中。
最终,页面在卡顿了十几秒钟后,顺利挤进去。
“哇!”一向沉稳冷静的张琼君忍不住惊呼道,“661分!小鸳!你考了661分!”
杨灵鸳看着那分数,愣了愣,重生之前的这个时候,她挤在那个小破筒子楼里,被骗取卵,或许也是那个时候染上了艾滋病,在之后的那一整年的时间中,她都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也无人搭救。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什么高考分数,什么大学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而三叔和三婶只顾着冲着她啐上一口吐沫,更不用说关心一句她的未来和学业,在把她赶出家之前,甚至强硬地拿走了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
那个时候,她连生存都自顾不暇,更不用说去关心什么高考成绩。
面对这个就简简单单的数字,杨灵鸳犹豫地问道:“很高吗?”
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对这个分数已经没有了概念。
张琼君很是惊讶,虽然实际上她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在此之前看了一下上一年北辰大学和其他一些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可杨灵鸳作为一名高考生,对分数没有概念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了?
张琼君把这疑惑压在心底,解释道:“上一年北辰大学的录取线最低是671,我估摸着你这分数,志愿好好填一下,重点大学肯定是稳的,还可以冲一冲名校。”
北辰大学是北辰市最好的大学,在世界大学排名是五十几名,在本国各色非官方的大学排名里也往往会被排进前五,杨灵鸳的分数的确已经不算低了。
而直到这一刻,杨灵鸳才真正触及人生无常的内核,她突然明白,自己曾经错过什么,她错过了一个足够光明的未来!
她的心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悲凉,是为曾经的自己悲凉,也为了和她一起被关在筒子楼里被迫害的女孩们感到悲凉。
所有的光明,实际上也羸弱不堪。
一个筒子楼生锈的大锁,就能锁掉一切的未来。
作为被奴隶、被物化、被压迫、被伤害的女性,她们的脑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卵子、她们的子宫、她们的皮囊。
所有的光明,的确羸弱不堪。
每一束光亮,跳动得太微弱。
杨灵鸳实在没忍住,落下了眼泪,她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可此时此刻,她真的为自己、也为那些女性落泪,她们本该是有光明的未来的啊。
张琼君着急忙慌去拿纸巾,擦拭去杨灵鸳的眼泪。笑着说:“傻姑娘,是不是高兴坏了,我看过你高考前模考的成绩,的确是超常发挥了!你值得的,你值得这个分数的,等”张琼君神色沉了沉,随即又笑了,“等阿姨把事情忙完,陪你好好选学校,你这几天可以好好想想,你未来想做什么?填报什么专业?想去哪个城市读大学?不过,想不出来也不打紧,你才十八岁,可以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杨灵鸳伸手抱住张琼君,将自己悲伤的表情投入张琼君的怀抱,“谢谢,谢谢你,阿姨。”
就算光明羸弱不堪,就算微光如同萤火,可总要有人为之努力,支撑光明,也守护微光。
安安睡得很沉,张琼君小心翼翼把他抱到了杨灵鸳的床上。
“这里是安安最喜欢的积木,他一个人能玩上一天,吃饭的话,你吃什么给他吃什么就行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晚上晚一些时候,我来接他。”张琼君轻声叮咛着,“对了,你三叔那边要是问起安安怎么在这里”
“他出差了,不在家。”
“那就好,小鸳,麻烦你了,我明天会有点忙,如果实在安安有什么问题你应付不过来,你找一下老樊。”
杨灵鸳点点头。
在杨灵鸳储存间改起来的小房间里,张琼君注视着她儿子恬静的睡颜,一向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母亲的柔情,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自家儿子胖嘟嘟的脸颊,就像在产床上第一次见这小家伙,她略带好奇又有点胆怯地用手戳了戳他一样。
可她很快收回了手,脸上又恢复了平静,“那我先走了。”
杨灵鸳一声不吭送她出来,她固执地送张琼君下楼,小区外的马路上还有车辆驶过,不远的路口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时不时也有人进进出出。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可这个城市还是灯红酒绿很是热闹。
“别送了,太晚了,快回去吧。”张琼君拉了拉自己的那一件薄外套,不让风随意乱吹。“起风了,可能要下雨了,我看着你回去,安全点。”
杨灵鸳的目光落在她捏着衣角的手上,不安地问道:“琼君阿姨,明天晚上你就来对吗?”
“嗯,如果”
杨灵鸳突然抬手紧紧握住张琼君的手,打断她。“没有如果,你一定会来,安安在等你。”她斩钉截铁,唇角紧紧抿着彰显着主人的坚定,而那双年轻的眼眸之中都是沉甸甸的哀求。
“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张琼君来不及惊叹这个孩子的敏锐,她回握住杨灵鸳的手,回道:“嗯,我一定会回来。”
“好,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张琼君点点头,伸出手指按在杨灵鸳的眉间,故作轻松的语气,“好了,小孩子家家的,皱什么眉呢,等我回来,介绍我老公给你认识,按照辈分,你应该喊他叔叔,可实际上他就比你大八岁,他是个学霸,你专业选择的事情也可以问问他。”
“好。”
“嗯,去吧。”
张琼君站在原地,看着杨灵鸳走进单元门,又等到她家那盏灯关上,她才驱车回到家。
她还有三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她没有任何踯躅和害怕,枕着木仓倒头就睡。
明天,她会见到许久未见的丈夫,也会遭遇一场硬仗。
可狭路相逢勇者胜,她并不害怕。
一夜无梦,凌晨五点,张琼君准时起床,窗户外面天光微露,泛着一些白。
穿好防弹衣,在最外面套上一件牛仔廓形外套,牛仔布料硬一些,把防弹衣和木仓都遮盖地很好,她启动车,一路向东,开到机场高速时,才出现了一些赶早班机的车,这其中有几辆出租车里面坐的是便衣警察。
张琼君的车下了高速,然后行驶到郭鸣竹所在的旅店,已经等在门口的郭鸣竹同样穿着一件薄外套,车窗降下,许久未见的夫妻俩目光相触,无言之中涌动着万千的情感。
随后,沈琛打着哈欠从旅店里面走出来,“嫂子,我也休假,来北辰旅游。”
沈琛声音很大,还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懒懒散散,就像是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种散漫爽快的样子,她的那头狼尾短发有些炸毛,蓬松的刘海遮住她眉骨,只露出深邃的眼眸,现在双手插着裤兜,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外穿着一见oversize的外套,看上去就像是俊朗潮流的帅哥。
郭鸣竹将行李箱装到后备箱坐上了副驾驶,沈琛坐在后座,警惕了看了眼四周。
车缓缓驶出去,又从机场高速路折返,沈琛观察了一下,“前面那辆私家车和后面那辆出租车都是自己人,暂时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郭鸣竹暂且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强调道:“老婆,昨晚通话的时候有别人在,我不好和你细说,要是遇上危险,你别逞强护着我,对方是冲着我来的,而且安安也离不开你。”
张琼君白了他一眼,“闭嘴。”
郭鸣竹立刻坐得端正,实力展现什么叫妻管严。
沈琛一边继续观察,一边自我介绍,“嫂子,你和鸣竹视频的时候,我们见过,我是鸣竹的同事,我叫沈琛。”
“你好,麻烦你照顾鸣竹了。”
二人只算是简单认识了一下,车内便恢复安静,大家还是秉持着十二分的警惕性,注意周边的动静。
可回去的路上依旧很是平静,包括回到张琼君的住所,都没有任何异常。
回到家中,郭鸣竹三人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面包,坐在沙发上等时间过去。
在楼下,便衣警察各有各的伪装,等待鱼落网。
沈琛打量着客厅墙上的婚纱照,二人都是警服,看上去英姿飒爽,很相配。
其实她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她不相信什么爱情,更不相信什么婚姻,可见这对夫妻话都不说一句,四目相对却全是信任,这种自然而然的氛围感的确很触动人心。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原来也这么有力量。
沈琛算是理解为什么郭鸣竹要“英年早婚”了。
时钟走到十一点,张琼君起身,“看来的确是在华苑了,我们走吧。”
出门前,沈琛习惯性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老伙计,就像是每一次在瑞英行动时,她总会再确认一遍。“走吧,引蛇出洞好过被贼惦记,对方是骡子是马,遛遛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