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之争
轻云刚走出门外,轻漓就重重的关上了门,转身抱住了猴儿酒:“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猴儿酒一向不喜外物如此亲近,今日被抱了两次,心中有些不乐意,便推开了:“天界太过无趣,我就随便来看看,你在这里不是挺好吗?”
“好?”轻漓摇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会好?我娘被她关在了石牢,我被囚禁在这里,不得外出,若不是你来,我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了。”
“你娘?”猴儿酒眉心微蹙,“你们不是姐妹吗?你娘不是她娘吗?还有你三哥,你们不是兄弟姐妹吗?”
轻漓擦去眼泪:“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父王更喜欢我娘所以相对就更宠我一些,她小时候不爱说话性子极不讨喜,所以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我从未想到这些会是她报复我们的理由。
自父王走后,她使计登上族长之位,便处处针对我们母女,如今我娘在石牢里也不知过的怎样?”
“我不是很懂你们人鱼族的想法,但我听着这些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如此针对你们难道不顾忌你们同族的看法吗?”
“同族?”轻漓苦笑,“她是族长,她又需要在意谁的看法?”
“是吗?”猴儿酒抱臂站在一旁,“可我看青一还时不时的给天帝甩脸色,天帝似也挺在意他的看法的。”
“轻云她小时候也很听话,总是乖乖的站在一旁,但不知为何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轻漓抹着眼泪,“自从她做了族长之后,就越来越偏执,听不进去他人的半点意见,更是看不得我娘,猴儿酒,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啊?”猴儿酒微一愣怔,“什么事?”
“帮我送一封信给我娘好不好?”轻漓拉住猴儿酒的衣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娘了,我不求姑娘能带我去见我娘,但求姑娘能帮我带去一封信,好让我娘知道我过的很好,不必牵挂。”
“可我……不知道你娘在哪里啊?”
轻漓忙画出地图:“石牢的位置很好找,姑娘既能撕开守卫织成的大网,那么石牢的机关对姑娘来说也就不值一提。”
“既然这样,那不如我带你一起去啊?”猴儿酒看着写信的轻漓,“你也好久没见你娘了,当面说不比书信好吗?”
轻漓手下一滞:“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身上被轻云下了禁制,一旦离开这个房间,魂魄就如同火烤般难受。”
“可有解?”猴儿酒抬手将一股细细的法力注入到轻漓的体内,“我怎么感觉不到?”
“没用的。”轻漓摇头,“这个禁制与之前的封口术不同,是轻云特意下的,除了她谁都解不开。”
猴儿酒轻叹一声收回手:“既如此,我替你送罢。”
轻漓将信折好递给猴儿酒:“姑娘千万小心,莫要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我会的。”猴儿酒将地图记在心里:“你不必担心。”
轻漓将猴儿酒送出门外,脚刚踏出一步便倏地缩了回来,她自嘲的笑道:“你看我只要一踏出这里,魂魄就仿佛被撕裂,轻云她就这样俯视我,践踏着我的尊严。”
猴儿酒看着她:“你们中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远不至于如此,我觉得你们应该多谈谈。”
轻漓忍着泪不说话。
猴儿酒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人鱼族宫内巡逻并不密集,猴儿酒多加注意便能避开他们。
她按照地图寻到石牢的位置,这里的水既不流出也不流进,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也不知为何叫石牢?”
猴儿酒自言自语的走了进去,未曾注意到被水草覆盖住的石碑,上书“禁地”二字。
她一进去便感觉到这里与外面的不同,水流并不是不动,而是轻轻的上下摆动,就像是……呼吸。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猴儿酒不禁皱起了眉头,来的太匆忙也忘了轻漓的娘如何称呼,如今这里漫漫无边,她又该往哪里寻找?
越往里面走,越能感觉到不对劲,太安静了。
一只金色的小鱼自她指间游过,游开丈许后又游了回来,口吐人言:“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猴儿酒被吓了一跳:“我受朋友之托,来寻……寻人鱼族小公主的生身母亲?”
“小公主的生身母亲?”小鱼上下蹦了几下,化为人形,雌雄难辨,“花夫人吗?她已经死了啊。”
“死了?”猴儿酒上下打量着小鱼化成的人形,“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你我素不相识,我骗你作甚?她娘前两日刚死在石牢里,而且你来这里寻,除了自寻死路,别的不论什么都寻不到,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哪里?”猴儿酒燃起一团火焰将地图烧毁,怪不得她感受不到轻漓体内的禁制,说什么魂魄被火烤般难受不能出门,都是在骗她。
“这里是许进不许出的禁地。”小鱼也打量起猴儿酒,“我看你生的不错,不如你给我做娘子啊?我保你安然无恙啊。”
“呵。”猴儿酒挑眉,“像你这样的,一百个都不够我打的,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许进不许出?”
正说着,水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小鱼拉起猴儿酒就往外跑:“快跑。”
猴儿酒被小鱼拉着跑,回头看时,发现一个黑影正快速的追上来:“以你这个速度跑不掉的。”
小鱼见她还悠哉悠哉的回头,便掐了她的手腕:“别看了,保命要紧。”
猴儿酒甩开小鱼:“你自己跑吧。”
与其被追,不如停下来迎战,她倒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疯了。”小鱼手里仅剩下一片从衣袖上拽下来的衣服,“一百个你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啊。”
等到黑影逼近,猴儿酒发现这黑影真的只是一团黑影,只是大小是她的两倍。
她冲着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小鱼喊:“这团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鱼变回原形躲到一团水草下面:“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原来这里有许多凶恶的鲛鲨,其中不乏成精修为深厚的,但自从后来这团黑影来了之后那些鲛鲨就不见了。
你能变小吗?变小躲在水草下面,他就不能吃掉你,躲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没事了。”
“我才不会躲。”
转眼间黑影已至猴儿酒面前,看不出前后收尾,分不清脸与四肢,他的周围连水都不能靠近。
猴儿酒一拳打向黑影,却如同打向了空气,黑影却一下子包住了她。
小鱼躲在水草之下叹气,完了,完了,好端端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就这么没了。
猴儿酒只觉眼前一黑,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她抓住一团东西就开始撕,像是一团血肉,但是她顾不得。
黑影微一颤将猴儿酒吐了出来。
猴儿酒用带血的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她今日这是怎么了,有血光之灾么?
黑影渐渐显出人形,但依然看不清外貌,他周身黑焰腾腾,像要烧尽一切不服从于他的外物。
猴儿酒看着对方,气势不落反倒更胜之前:“何方鼠辈,如此藏头露尾?”
黑影手中现出一把斧子劈向猴儿酒:“尔等小辈,竟敢如此猖狂。”
猴儿酒侧身退出三丈远,却发现这个斧子根本躲不开,只得抬手抵挡:“连面都不敢露,竟也敢妄自称长辈?”
小鱼看猴儿酒落于下风,心下一横,冲了过去:“你和他讲什么道理?赶紧逃出去是正经。”
猴儿酒看到小鱼,吼道:“你出来做什么?就你那点修为还不够看的。”
小鱼使力撑住斧子:“我说要你给我做娘子的,你死了我找谁去?”
猴儿酒闻言一脚踹开他:“滚下去,别碍事。”
只见黑影手腕挥动,斧子再度劈下,眼见避无可避,猴儿酒劲间的突然青光大盛,弹开了斧子。
是青一的龙鳞,碎了。
“龙鳞?”黑影摇晃了一下,声音中充满了疑问,“你与天界的青龙神君是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
黑影收回斧子放声大笑:“有点意思,本君就陪你活动活动筋骨。”
猴儿酒虽然天生能打,但青一总是刻意回避她这个天赋,从未交给她任何关于打斗的技巧与法术,一切全凭本能,遇到些难缠的她便总会感觉无力。
黑影的速度骤然变快,细线般的黑雾划过猴儿酒的周身,像一根根银针穿刺过她的皮下三寸,让她感觉到难以言说的苦痛,却不至于要她的性命。
就像猎人愚弄到手的猎物一般。
没多久,猴儿酒身上的衣服便破烂不堪,渗出丝丝血迹。
小鱼心下一横,甩出一件长袍给猴儿酒披上:“这是经过特制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他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的在这里撒野,便是因了这件宝物。
黑影捏住小鱼脆弱的脖颈:“我见你幼小,本想放过你,却不想你如此不识趣。”
猴儿酒将长袍系好,双目也已赤红,她周身的海水突然四散逃开,像是碰到了极为害怕的东西。
“放开他。”她双手的皮肤下隐隐含一层墨色,伸展了五指,“我还记得你那团血肉的位置。”
“有趣。”黑影将小鱼甩到一旁,“你不会以为一团血肉就能奈何得了本君吧?”
“不试试又怎能知道?”猴儿酒箭矢般的冲向黑影,“总比等死强。”
“我成全你。”黑影后退数丈,大片的黑雾将猴儿酒包裹起来,越来越浓,“本君累了,不想陪你们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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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端,且说青一自天帝处回来后不见了猴儿酒,正四处寻找,却见人鱼族族长的侍女来报:说猴儿酒去了南海。
他不敢耽搁,当即便下界到了南海,得知轻漓与猴儿酒独处一室时便急急忙忙的赶去了轻漓处。
谁知轻漓反咬一口说从未见过猴儿酒,是轻云诬陷于她,她根本就不知道猴儿酒来了这里。面对侍女的指控,她也一口咬定是轻云的蛊惑。
就在一片慌乱时,龙鳞碎了。
青一循迹赶到时,猴儿酒正被浓重的黑雾包裹。
黑影看到青一,阴恻恻的笑:“果然是你。”
“噬予?”青一冲进黑雾抱出昏过去的猴儿酒,“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躲在这里。”
“那你接下来可还要继续寻本君了。”黑影迅速退去,“青一,我们来日方长,请记得魔族永远不会臣服。”
紧随而来的轻云看到这一切,神色骤变:“轻云管束不周,不知海底竟藏有如此魔物,还望神君责罚。”
青一沉着脸:“先腾出个干净的房间。”
轻云忙吩咐下去。
小鱼从旁游过来,游到青一的肩上:“神君,能不能顺带帮我治一下伤,我刚也有救你怀里这个仙子,她身上的长袍就是我的。”
青一这才注意到猴儿酒身上的长袍:“你知道怎么回事?”
小鱼絮絮叨叨的说着,几乎要从混沌初开时说起,被青一喝止才简洁明了的总结道:“她被人骗到了这里,我们打不过那黑影。”
青一将猴儿酒放到床上,撩开衣襟这才发现长袍下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裸露出来的皮肤更是布满血痕,有些皮肉已经外翻。
“族长,这是在你的管辖之地,能否给本君一个合理的解释?”
轻云俯身:“神君,是我们的错,我这就去查。”
她将小鱼带至门外,问道:“你可知是谁骗了那位仙子?”
“不知道,我只听她说是受朋友之托来找花夫人的。”小鱼如实答道。
“花夫人?”轻云眼底闪过一丝疑云,“她已经死了。”
“我也知道她死了。”小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算找也不该去那片禁地找啊,花夫人不是被关在石牢吗?”
轻云沉默不语,她能猜到这一切都是轻漓搞的鬼,但她需要确凿的证据。
人鱼族的合九为猴儿酒医治时,从她的身上找到一封信,她顺手抽出交给了青一。
青一打开发现上面写的是对母亲的思念之情,落款是轻云,他拿着信找到轻云:“这可是你的笔迹?”
轻云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是,但这封信不是我写的,我娘早早的就去了,我断不会此时写这种信。”
“既然不是,就查清是谁所为,目的又是什么?”他看向屋内昏迷不醒的猴儿酒,“猴儿酒这个伤不能不明不白。”
轻云拿着信径直去了轻漓处,将信摔到了她脸上:“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轻漓捡起信,笑得猖狂:“怎么?你的青龙神君是不是怪你了?”
轻云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我忍你许久,你不要逼我。”
“逼你?是谁在逼谁?”轻漓还了一巴掌,“你争族长之位就争族长之位,为什么要害死三哥?我娘是对你娘不太好,但你至于在石牢折磨她致死吗?
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让你称心如意?你不就是想与天界修好,然后与救你命的青龙神君琴瑟和鸣吗?
如今,你害了他府上的人,他只怕是更嫌弃你吧?即便他相信不是你害的,但总归是人鱼族害的,你与他的关系只会更坏,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可能跟他在一起,你会孤独终老,即便你坐上了这个位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轻云冷笑:“我与你说过很多次,三哥死是意外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娘,是她自己不堪石牢的磨难自尽而亡,这一切是她罪有应得。当初你娘将我娘关在石牢百年,受尽百年的摧残,谁比谁更惨?
你娘关的了我娘?怎生我就关不了你娘?我没对你施加报复,你应该谢天谢地,而不是作天作地,如今神君要一个说法,就只能拿你做这个交代。”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轻漓坐到铜镜前,散开了发鬓,“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拿走,断不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你做了什么?”轻云抓住轻漓握着梳子的手,“这么痛快的死太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