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神之梦？就是圣城用来对杀戮事件中的荒野遗孤和无姓之人进行的记忆封锁？”卡尔问。
山岳冷哼一声：“你想得太简单了。”
大河说：“神之梦的施加对象可不仅仅是荒野遗孤。”
“是全人类。”清兮面无表情，“而且是无数次重复进行。”
卡尔有些难以置信：“全……全人类？”
“你跟我们从第二圣城逃离的时候，就看到过正义审判者瑟洛尼的战争机器。”山岳说，“但是在那之前，你可曾见过或是听说过那种东西出现在圣城里？”
“没有。”卡尔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么，那一次，瑟洛尼凭什么就毫不避忌圣城的居民，肆无忌惮地让战争机器出来了？”
卡尔渐渐反应过来：“你是说……其实那些战争机器早就在圣城里出现过无数次了？只是我不记得了？”
山岳说：“瑟洛尼想让它们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想让它们在哪里出现就在哪里出现。她根本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人知道，如果有人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呵！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的人进行记忆封锁，圣堂已经干了一百多年，早就轻车熟路了。你以为天启历最初，圣堂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斩尽九大圣城的人类与先代世界的一切联系的？”
默说：“克里斯托弗发回的信息告诉我们，天启历最初，圣堂对‘七日之灾’中幸存的全人类实行了神之梦。通过者就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后不仅会忘了梦中的一切，甚至连自己‘已经忘记了一切’这件事也不会记得。从那时起，九大圣城内，人类的姓与祖先、家庭关系、对先代世界的记忆就彻底清空了。只剩下极少数地狱的居民还在家庭关系中，有一点没一点地口述着先代的事情。不过没有了系统的教育，荒野居民的个人知识储备又有限，再加上各种灾厄导致的生存困境和伤亡等等因素，先代留下的有限痕迹仍在飞速消失。直到自由之地阿瓦什的成立，才阻止了这个过程。”
清兮说：“不过，七日之灾后，先代留下的痕迹本就十分有限。仅一代人的时间，就足以让它所剩无几。六七十年过去以后，先代的知识早就只剩下了一星半点。”
大河说：“另外，仅仅一次神之梦，圣堂仍旧不会放心。在圣城庞大的人口中，总会有那么一些人碰巧遇上了能够开启自己记忆的钥匙。所以，圣堂用神像监视着圣城内每个人一生的一举一动，无数次对圣城内的不安定分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的人、行为有要脱离神掌握的迹象的人实施神之梦，来保证圣城长久的安稳。”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止在刚被带入圣城时接受过一次神之梦，你早就定期与不定期地受过无数次神之梦了。”山岳说，“只是你懵然不知！”
大河接着说：“圣堂在各大圣城都有直属的专门进行记忆封锁的秘密机构，这些机构的人都只负责按审判者的命令实施神之梦，对其他的一概不知。只要有人知道了神不允许知道的东西，他们就会出现，封锁相关者的记忆。无论是圣城内出生的普通人，还是来自圣城外的荒野遗孤，无论是吃着合成食物的普通公民，还是手握权力的圣城高层，都无法例外。哪怕是神权贵族，如果知道了阿瓦什和先代的事情，也会被暗中处理了。甚至，时间一到就连执行者自己的记忆都要被消除大半。”
“就像克里斯托弗当初说的，除了圣堂和少数几个站在第一圣城权力巅峰的人对外面的世界有知情权以外，恐怕就连当初第二圣城的第一执政官和首席大法官都对地狱和阿瓦什一无所知，就算曾‘知道过’，后来也不知道了。”默说，“他们也许早被施加过无数次神之梦，也不比当初的你多知道多少隐秘，所以联合执政院的警卫和司法评议院的执法人才会对阿瓦什毫无戒备。”
“圣城的人一生都在被监视着，一生都在被操控着——无论是行为还是思想。”大河说，“他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信什么、不信什么、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都由神决定。”
“如安德烈一样的伪装者不仅需要长期潜伏在圣城，同时也要想尽办法避免自己被封锁记忆。”默说，“平常的话，要如何逃脱神之梦，阿瓦什的伪装者还算是有经验了；可是当有新的公民要晋升神权贵族时，他们的神之梦是由审判者亲自主持的，绝没有逃脱的可能，他们会忘记一切与阿瓦什、与先代相关的信息，彻底地成为圣城人。”
“所以，就算有伪装者能够晋升神权贵族，阿瓦什也只能放弃？”卡尔说。
默说：“是的，圣堂会抹除世界上一切不该存在的痕迹——一切神认为不该存在的痕迹！”
卡尔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无边无际的神圣之墙，问：“第九圣城的神圣之墙有多高？”
默说：“全境高1000米。”
“有个事情，我始终觉得不对劲。”
“什么？”
卡尔说：“当初在第二圣城，我只当神是‘神’，从未觉得那神圣之墙的存在有多么不可能。但是到了现在，我才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要建成这样的东西，并在地狱中持续一百多年屹立不倒、毫不动摇……这简直匪夷所思！”
“《天启全书》写，神圣之墙是在天启历最初建造的，恐怕是先代科技？”默说。
卡尔又说：“可至今为止，阿瓦什还没有在任何一本先代遗书上找到关于这种存在的只言片语吧？恕我直言，哪怕是阿瓦什地下世界的建造技术，与神圣之墙相比也完全不值一提——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东西。阿瓦什一直认为所谓的神只是个伪神——其作为神的‘符号’，说不得只是个曾经的世俗统治者，甚至可能只是圣堂为了统治合法性凭空杜撰出来的一个虚假存在罢了。然后联合执政院使用□□义掌管圣城的行政权；司法评议院使用□□义掌管圣城的司法权；圣堂则在□□义之下立法，并对一切事务具有最终决定权。这么看来，真正统治九大圣城的似乎就是圣堂；而世界的最高统治者，就是《天启全书》上所述的执掌希望圣剑的审判长。”
“没错。”默应道。
卡尔紧皱眉头，问：“可是以你们在阿瓦什这么久的见闻来看，圣堂能建造神圣之墙，并以此为基础在地狱中创造九大圣城，持续到现在吗？”
“不可能。”默毫不犹豫地说。
清兮也说：“不可能。”
大河说：“毫无可能。”
山岳则是冷哼一声。
“所以，神圣之墙和九大圣城就只可能来自于伪神了。这一点确凿无疑，恐怕《天启全书》不是全在诓骗世人。”卡尔说，“如果圣城中有人想要质疑神不是‘神’，首先就要解决日日伫立在眼前的神圣之墙的问题——可任何人都无法对神圣之墙作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天启全书》的半真半假，才是它能诓骗世人至今的真正高明之处！”
“阿瓦什的确无法对它作出有效的解释。”默不得不承认，“一天没办法对神圣之墙作出其他有效解释，阿瓦什就一天没办法推翻圣堂的统治。”
“那么……”卡尔提出了他长久以来的困惑，“伪神到底是谁？不，伪神到底是什么？神、一个人、一个动物、一棵树、一个建筑、一个图腾、一块区域、一台计算机、一种思想、一项科技、还是一个其他的什么价值符号？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默也皱眉，思考半晌，说：“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答的问题。”
卡尔越想越不明白，皱着眉说：“如果神是真实的存在，那么他是如何出现的？他是只曾经存在过，还是现在仍然存在？如果他经过了天启历133年仍然存在着，是为什么？如果他已经消失了，又是为什么？”
“嘿！放轻松，放轻松！阿瓦什已经成立六十几年了，还不知道伪神是什么。你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猜出来？”大河大大咧咧地说。
清兮没有说话，但她面色严峻，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拿着指南针和流沙探测器的山岳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在专注前路的危险，还是只是表面上波澜不惊。
卡尔说：“《天启全书》真假掺半——它并不全是圣堂的谎言，我认为阿瓦什有必要像研究先代遗书那样，仔细研究各个圣城的《天启全书》，然后与先代遗书相互对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曾被我们忽视的——”卡尔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神情剧变，紧接着，开始快速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