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同是天启历133年6月19日,伫立在寒冰地狱中的第三圣城也迎来了新的一天。只是这里不像自由之地阿瓦什一样光明,只有永远在滚滚乌云下肆虐的风雪。
当圣城的钟声敲响之时,代表着神宣告这一天的开始,星星点点的灯光从黑暗中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雷恩斯52与1号探索者队伍的所有人都彻夜未眠。一想到金杯背后的持有者可能是先代遗民,甚至是预言中的“姬姓之人”,他们就如坐针毡。
卡尔问过清兮,能否利用她的黑客技术,侵入第三圣城的信息系统,寻找瓦腓欧金杯最初出现的地方。
清兮当然无能为力。她虽是阿瓦什最顶尖的黑客,能够在黑市的信息系统中来去自如,但联合执政院与司法评议院的核心信息系统显然不是同一个等级的。它们是由圣堂直接建立的,其中的科技水平远远超越了阿瓦什力所能及的范围。
阿瓦什要是能够侵入其中,早就这么干了。可多年来,阿瓦什的黑客别说是想要不被察觉地侵入,就连撕开任何一个微小的口子都办不到。以清兮为代表的那批最顶尖的黑客,光是要悄无声息地伪造几个神像的监视画面就已经尽了全力。
但清兮还是重新侵入了黑市的信息系统,寻找与瓦腓欧金杯有关的所有线索。一整晚过去了,却一无所获。
最后,默终于下定决心,向雷恩斯52说:“我们需要您冒一次险了。”
雷恩斯52是司法评议院内的一等公民,并且还算是掌握着一些权力。由他通过司法评议院的渠道去寻找金杯持有者,再适合不过了。
可这会让他冒很大的风险。作为阿瓦什的伪装者,最忌讳的就是引人注目,而瓦腓欧金杯牵涉到了一个神权贵族,很容易让人注意到雷恩斯52的行动,或许这会让他的伪装者身份暴露,34年来的心血化为泡影。
一般情况下,探索者绝不会轻易向伪装者如此请求,但此时的默别无选择——要短时间内在偌大的圣城730万人口中,寻找到某个特定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雷恩斯52沉默了不久,就耷拉着眼皮点点头。
默郑重地说:“感谢您的帮助。”
“你的要求是没错的,我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金杯的持有者有足够理由,让我承担这样的风险。”雷恩斯52说,“但你们最好别抱着太大的希望。神权贵族有权豁免神像的监视,以及其他一切的追踪与记录,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找出谁与那u-82接触过。即便金杯是通过u-82进入黑市的,在他之前,肯定也经过了很多人的手。更别说每个掺和进黑市的大人物都极度小心,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默点头。
雷恩斯52披上他司法评议院的白袍离开了。
……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尤其是当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们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等待雷恩斯52的归来。默心中的烦躁与不安,也愈发明显了。
终于在临近夜晚时,雷恩斯52披着白袍回来了。
他仍是那张扑克脸,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走吧。”
卡尔焦急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默也问:“没有找到金杯的持有者吗?”
雷恩斯52沉默半晌,说:“找到了。”
“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见持有者。”默说。
雷恩斯52说:“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你们还是快回阿瓦什去吧。”
默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
雷恩斯52罕见地叹息着:“我无法去大面积排查第三圣城的神权贵族们。但我利用神像的监视权,筛查了包含金杯形状的所有画面。很幸运,我找到了它最初出现在谁的手里。”
“持有者是谁?”默问。
“她叫左拉106,女,四等公民,于天启历88年出生。自第三圣城西部第五中学被强制退学后,由第三圣城联合执政院分配进行杂物搬运工作。”雷恩斯52如数家珍般说出了她的信息。
默问:“她现在在哪儿?我们这就去找她。”
“我说了,已经不用了。”
默蹙眉:“为什么?她很有可能是先代遗民啊。”
“她已经死了。”
“死了?!”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惊呼。
卡尔满脸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她怎么会死了?”
雷恩斯52说:“6月15日,她在神像前辱骂伪神,被司法评议院逮捕。前天,她被司法评议院判处死刑。就在……就在昨天你们到达的几个小时前,她刚刚被处死。”
默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一直焦躁不安了,原来他们还在神圣之墙外的暴风雪中时,就已经错过了能够救下左拉106的唯一机会!
雷恩斯52仍平静地说:“我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疯了。她回忆起丢失的记忆,便设法将瓦腓欧金杯放入黑市中,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阿瓦什的人到来。对她来说,或许是阿瓦什根本不认识瓦腓欧金杯,也或许阿瓦什根本没有注意到第三圣城黑市中的瓦腓欧金杯,甚至可能自由之地阿瓦什早就毁灭了……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卡尔喃喃自语:“是我……是我……是我害的……”
雷恩斯52猛地咆哮了起来:“左拉106被绞死的那个瞬间,我就站在她的眼前!是我!是我选择不去救她!她在绝望中怀揣着唯一一丝希望苦苦等待着的阿瓦什战士,那一刻就站在她的眼前!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雷恩斯52的声音都颤抖了,“可是……可是我却放弃了……”
他在34年的伪装者生涯中从未如此激动过,但这一刻,他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了。
大河叹息:“这不是你的错,失败的是我们啊……”
山岳沉默着,紧紧盯着雷恩斯52的眼睛。
雷恩斯52转身,背对着他们冷漠地说:“瓦腓欧金杯的事情,注定永远是个秘密了。你们走吧,都回阿瓦什去!”
默说:“这是我们的任务,不是你的责任。”
“走。”雷恩斯52只说了一个字。
山岳、大河与清兮都未再多言,直接开启了热光学迷彩服的隐蔽效果,消失在空气中。卡尔还想再说什么,却也被默拦住了。
1号探索者队伍离开了,只剩下雷恩斯52留在这里。
他想起,自己曾在自由之地阿瓦什宣誓成为一名人类的战士;他想起,34年前,他在阿瓦什缔造者尼古拉的目送下走向圣城;他想起,成为伪装者以来,他时时恪守着自己的职责,一刻也没有忘记……
雷恩斯52猛地瘫倒在地了,似乎34年来的坚持与信念都不足以支撑他再继续站着,他呆滞地看着这个狭小阴暗的房间,变得茫然了……
34年来,我从不敢忘记伪装者的职责。
可是尼古拉将军啊,我不明白,我是否还算是一个战士呢?
看着左拉106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的我,是否还算是阿瓦什的战士呢?
如今,早已完全融入了这座圣城的我,是否还能算是人类的战士呢?
……
天启历133年6月的最后一天,时钟的指针转过了最后一秒。阿瓦什的夜渐渐深了,人们都早已陷入沉眠,万籁俱寂,除了细雨打在树叶和泥土上的微微声响。
密林中,一只长耳鸮猫头鹰正瞪圆了红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站在草丛里的蘑菇下躲雨,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
和这只长耳鸮一样,也有人在这深夜还未入眠。
在树林不远处,是遗产系的her1先代遗书研究所。菲索在研究室内,同样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面前那个装了黑纸的潘多拉魔盒冥思苦想。
阿瓦什没有神定下的作息时间,他想在这儿待到几点都可以,但这叠黑纸已经快把他折磨疯了。一方面,他已经昏昏欲睡;另一方面,这神秘的黑纸又牢牢地揪着他的心,让他难以入眠。
他原本早就和其他研究员一样回了家,可入夜之后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满脑都是这叠黑纸,一次次合上眼皮然后又睁开眼睛。最后,他只好冒着雨又来到her1研究所,盯着这叠黑纸发呆。
他早就熬出了黑眼圈,却像是有什么东西百爪挠心,让他难以入眠。这黑纸在他手上已经十多天过去了,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叠黑纸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纸上没有任何用肉眼能看到的文字与图像,于是菲索就用了全阿瓦什最好的光学显微镜来观察黑纸。但当他放大到最大倍数之后,还是只能看到一团黑。他连续试了358张黑纸,全部都是纯粹的黑色。他知道剩下的那几千张一定也会是同样的结果,只好放弃。
黑纸由一种极其特殊的材料制成,与以往任何事物都不同,菲索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它同时带给人光滑和粗糙的奇怪感觉,明明薄如蝉翼,在光中却不反射也不透射,拿在手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于是菲索作了许多猜测:它有可能是某种未知矿物、有色金属合金、高分子化合物、人造纤维、复合型软质玻璃、晶态半导体……然后他从这些东西又一路猜到了生物材料如骨质结构、植物纤维甚至是毛发和细胞壁。
一切能设想的材料他都设想了一遍,但最后又被他全部推翻。
菲索曾冒出过一个念头——用x射线来扫描黑纸,但是他下一秒就马上放弃了。打死他也不敢这么做,这黑纸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天知道它会不会一暴露在x射线或其他射线下就出现什么损坏。
这黑纸可是珍贵到了极点的东西,任何一张都是穷极人类之力也不可能再现的。如果出现一丁点儿损坏,他菲索都是阿瓦什的罪人——但凡毁坏了一张,他都会恨不得以死谢罪。
菲索发誓,要是他知道了这黑纸是普通的消耗品的话,一定会申请拿一张去裁成几百份,然后做各种各样的化学实验,来搞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的情况下,他现在已经几乎无法对它做更多的检测了。
这无疑是个死循环:他绝不会使用任何有一丁点儿可能损坏黑纸的检测手段;可是这样一来,他又无法得知黑纸究竟是什么。
因此,菲索现在坐在这里可以说是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束手无策。久而久之,他终于合上了眼皮,沉沉地睡去。
菲索不知道,在他睡着后不久,最上方的那张黑纸闪过了一丝如蛛丝般细小的光线,然后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