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卡尔36戏谑地看着广场上呐喊的民众：“呵……这不义是你们强加于我的，我的血每流一分，他们都在承当神的谎言。神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世人。”
祭坛的上方有刺眼的光，在那光亮处，瑟洛尼往前走了一步，让人们看见手执圣剑的自己。人们一下子安静了。
她抬起双手说：“迷路的人啊，我将代神驱除你的创伤，赐予你死亡，治愈你的信仰。”
卡尔36用尽了力气抬起头，直视着那刺眼的光芒。他看见光芒那里有一个人影，身前立着一把圣剑。剑柄正中间那颗红钻石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在阴影中格外醒目。
他说：“《天启全书》记载，神创造了九大圣城后，又造了十八柄不同的圣剑，赐予十八个人作为信物，让他们成为神的使者，传达神的旨意，执掌世间的一切最终审判。你手持着正义圣剑，便是这一任的正义审判者了吧？”
卡尔36曾拥有《天启全书》，也为联合执政院工作过，虽没有亲眼见过神的使者，此刻却也猜出了个大概。
瑟洛尼俯视着他，没有说话，仍保持着那超然物外的微笑。
“呵呵呵……”卡尔36用尽了力气，又低下头惨笑起来，“正义……呵呵……正义……”
瑟洛尼居高临下地问：“迷路的人啊，你的魔鬼现在何处？”
卡尔36嗤笑：“治愈信仰……呵……我不再需要这样的信仰，如果神能够随意否定自己制定的铁律，那么这铁律还有何用？如果神的指引能够随意更改，那么神的指引还有何意义？”
“迷路的人啊，这都是你的魔鬼对你说的吗？”瑟洛尼说。
巴瑞特使了个眼色，莱尔德见状，立即取出长鞭，狠狠地鞭笞着卡尔36。
他浑身早已麻木了，一声惨叫也未发出，反而说：“神既是公义的，为何要你们行不义的事？我早已被你们牢牢钉在这里，既要行你的不义，为何还要装作公义？”
“你已因魔鬼的蛊惑而丧失心智。”瑟洛尼说,“这鞭痕将驱除你的恶。”
“我将要死去，敢问使者，既是神创造了时间，那么神何时创造了时间？”
瑟洛尼正要开口，便愣住了。
卡尔36又嗤笑着追问：“敢问使者，神既是万能的，那么神是否能造一个自己也无法移动的神像？”
瑟洛尼脸上的微笑并未消失，但那双自成为审判者以来就从未波动过的眼睛却震颤了，写满惊骇……乃至疑惑。这个问题让她猝不及防，竟呆滞在原地。
莱尔德往祭坛上看去，见到另外两人也随着瑟洛尼一起呆滞了。他猛地再次把长鞭抽向卡尔36：“你果然是个异教徒，受了魔鬼的蛊惑！竟然还在这里胡说！难道是在向你的魔鬼祈祷吗？！”
瑟洛尼回过神来，用她的圣剑在地上一敲，立刻下令：“让烈火焚尽他的血肉，归还神赐下的生！”她的话像是有些急匆匆的。
祭坛外的人们呼喊：“烧死他！让他和他的魔鬼一同烧死！”
莱尔德见到此状，马上让人将柴堆点燃。那些干柴在上千度的高温中，很快冒出了黑烟。
看到瑟洛尼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卡尔36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区区一个问题，竟连神的使者也无法回答我吗？哈哈哈……”
第二圣城的地面上人山人海，环城高架上却一片空荡。那些摩天大厦上都是钉在圆柱上的罪人身影，熊熊火焰燃起，人们的呼喊声响彻不断。
在那红色的火焰中，卡尔36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命若悬丝。他垂下头阖了眼皮，耳边的声音消失了，一点儿也听不见人群的呐喊。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古怪的音节，不断重复着……
他不知道那些音节是什么意思，神志不清的他却无意识地用虚弱至极的声音跟着念叨：“当姬姓之人再次踏入朝歌之时，将带领人类走向新生。”
第二圣城的苍穹上，那酝酿了很久的乌云陡然变幻，看来很快，一场暴雨又要出现了。人们并不在意，圣城的天气每日都是这样瞬息万变。
如圣堂审判者瑟洛尼火红的长发一般的烈焰即将爬上卡尔36脚踝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祭坛边一栋钟楼的钟声响了。
“咚——”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风卷着黑云在聚集，像是要塌陷了。
首席大法官巴瑞特大喊：“怎么回事？圣城的钟声不该在这时候敲响！把那个敲钟人抓起来！！”
莱尔德还不及回应，一阵更大的爆炸声就响起了。
“轰——”钟楼顶上的碎石纷飞，掀起一片烟尘，十米高的大钟带着气旋从天而降，与钟楼房顶的钢铁和石块一起向广场落下。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广场顿时乱作一团。
似乎配合着乌云的变化，在大地的震动和钟楼的轰鸣中，附近所有大厦的灯都一起熄灭，包括植物的补光灯也一盏不剩，这里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刹那间被剥夺视觉，祭坛下的人群更加恐慌，尖叫声和哭喊声占据了整个广场。
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只余下卡尔36的脚下还在燃烧着火焰，发出一点光芒。他一边在火焰中咳嗽，一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祭坛上方，瑟洛尼的笑容消失了，借着火焰的微光，手持长剑指着巴瑞特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巴瑞特大惊失色：“使者大人……这……”
莱尔德拿着手上的通讯器，向上方喊道：“使者大人，东部核电站外的变压器和线路被人炸毁了，整个东部都失去照明。”
从底下混乱的人群中，飞出了几个黑色物体，掉在十字架下。两秒后，喷出了大量烟雾和刺鼻性气味，迅速蔓延开来，驱散了十字架附近的狱卒们。同时，那烟雾所到之处，火刑台的烈焰都随之熄灭。
烟雾内无法动弹的卡尔36呛入了很多气体，窒息感和困意一起袭向了他。很快，他就合上双眼，失去了意识。
卡尔36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乌云密布、天雷滚滚，地狱风暴咆哮着掩埋了他周围的一切。黑暗中，面前站着两个高大的光影，都背着他。
卡尔36看看自己的手，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儿，脱口而出：“为什么？”
那两个看不清脸的人影转过身来，在他面前蹲下。
一个男声说：“睡吧，睡吧。”
一个女声说：“快闭上眼，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睡吧。”
卡尔36摇头：“我不要。”
那两个声音接连交替着响起：
“这个天地的秩序对万物都是相同的，不因任何人而改变。”
“在你不知道的曾经，在你看不到的未来，它都是一团跳动的火焰。”
“那火焰因何而燃起，又因何而熄灭？”
“孩子啊，你闭上眼，在那充塞于天地的火焰中，你看到了什么？”
卡尔36慢慢闭上双眼：“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个女声温柔地说：“希望你有一天能亲眼看见它。”
卡尔36睁开眼，那两个人影正越来越远，直到隐没在逼近的黑暗中。无论他怎样继续喊叫，也没有再出现。
……
“你们要去哪儿？”卡尔36朦朦胧胧中念叨了一句。
“嘘！”
卡尔36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移动中，有许多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渐渐恢复一些意识，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世界是纯绿色的。他清晰地看见了空中的雨点、地上的污泥、无人的巷道和粗糙的石壁。
红外夜视镜吗？为什么我会戴着这个？
除此之外，卡尔36还发现自己戴着简易的氧气面罩，让他呼吸时感到了久违的顺畅。
自己正趴在一个人背上，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他也戴着夜视镜，身上有很多口袋，塞满了各种圆罐状的东西，卡尔36辨认出，其中有一个是□□。那人身上的衣服被暴雨浸湿了，背着遍体鳞伤的自己在雨中狂奔。
卡尔36用衰弱的声音问：“你是谁？我不是……在祭坛上吗？”
那人并未回头，一边跑着，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叫山岳，你先别说话，是默让我来的。”
默！是他……一年前自己救下的那个神秘人……
卡尔36听到这个名字，竟有了些精神，眼睛又睁开一点。
“原来如此，是……他让你来……救我的吗？”
“嘘！一会儿再向你解释。”山岳警惕地四处张望。
卡尔36不再出声。山岳跑得极快，且跑了很久也不见有大的喘气。随着他的狂奔，卡尔36从红外夜视镜中看到，远处的神圣之墙一点一点变得高大。这似乎快到圣城边缘的区域了，但不像是他之前住的那一侧边缘。
卡尔36发现，他们的身上还披着一层奇特的斗篷，不仅极为光滑，且它的颜色还能随着周围的环境改变，并让光线隐隐地扭曲和波动，从而将他们完全与周围的黑暗同化。
这是……热光学迷彩！
圣城的暴雨越下越大，无论是地面上，还是环城高架上，都已经没有了行人。大厦恢复了往日的光度，补光灯在朦胧的雨中被遮盖，黑暗中偶尔闪过一道司法评议院巡逻车的灯光，向远方驶去。
“哇哇——”大厦外墙的某个角落里，筑着一只乌鸦的巢，里面的那只乌鸦正向着头顶的滚滚黑云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