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微信
林芮是谁？
回去路上，这个问题反复充斥在池念的脑海中，当然她纠结良久也不没有想到答案，因为并不认识，可这个陌生人带给她的难过是无法言喻的。
在得知魏尧是为了对方的话才来肯德基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划过，一下就开了一道口，把那些陈年旧事如数摆在她面前。
——其中就有一句，“魏尧不吃洋快餐。”
到家池念心事重重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想帮庄旭整一下房间，这几天要上班，晚上还去医院陪池晓曼，细碎的时间都没办法好好给这个临时的家做个大扫除。
“我自己可以，”庄旭明显看出她精神不佳，拒绝了：“姐……你还是吃点东西去睡一觉吧。”
池念微张了张嘴，也觉得身上挺无力的，像是怎么也提不起干劲，只好点头：“那你先弄吧，有事可以敲门叫我。”
池念没什么胃口，随意对付了两口就进屋躺到床上。
煎饼正蜷在小柜上睡觉，听到动静把头昂起来看了一眼，然后看到是她就坐了起来，跳到床上蹭到她怀里。
池念侧躺着，给它捋了几下毛发就准备睡觉，谁知在闭上眼的下一刻，电话铃声就炸了起来。
她马上坐起身子，煎饼吓了一跳，弹开，在旁边不乐意的“喵”了声。
“抱歉煎饼，”池念下床去找声音源头，发现手机被放在挂在门后的外套口袋里，她掏出来一看，是唐棠打来的。
“念念小姐姐，你在午觉吗？”唐棠的声音低低的，发着虚，好像有点怕人发火，“我有件事想给你说。”
池念坐到床沿，给筋饼挠了挠下巴，安抚它：“怎么了？”
“上回我们不是要合伙开个宠物店么？”唐棠迟疑地说，“就……事情和我想的有点点不太一样，我以为我爸妈会挺支持我的，但是没想到他们已经给我在s市找好了工作……他们的意思是南方太远了不让我过去，所以计划临时有变。”
池念正好这几天忙得把宠物店的茬给忘了，经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没事。”
唐棠嘀嘀咕咕地说：“他们老说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会远嫁，一定要留我在身边……可是，可是我宠物店的合同跟人签好了，还交了一点钱了。”
年轻自信的小姑娘做起事容易带着点莽劲，池念叹气：“金额多吗？不然我去找人商量看看能不能退点回来。”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唐棠对钱看得不重，“重点我手上有几个客人了，都是前老板转过来给我的，几个买猫粮玩具的都被我打发了，就剩一个要领养流浪小猫的，都看好是哪只了。”
“那你跟他说情况有变，让他——”
“不是啊，好不容易才给“胖熊”找了主人，我想要是能有人养着也很好啊。”
唐棠对小动物爱心泛滥，池念深刻知道这点，无奈地说：“好吧，那小猫现在在哪？”
“在瑜城，让前老板先帮收留了，”唐棠说，“那个客人也是瑜城的，你给他之前一定要看看人品怎么样！现在很多都是跟风养宠物，看领养不花钱都乱来的。”
“嗯。”池念把事答应下来。
电话挂断，微信跟着弹出几条消息。
唐棠给她发了四五张胖熊的照片，各种角度的拍摄，池念划看了一遍，看着像橘色的狸花猫，可能是个串儿，毛色不匀，里面夹着一点棕色的毛。
照片最后，又推了客人的名片。
这事不属于工作范畴，池念本想用私人微信直接添加，但点进去看到对方的微信号，立刻怔住了。
【weiyao2446426】
她一顿，茫然地把前面的字母拼读了一遍，然后指尖略显僵硬地点进这人的朋友圈。
里面一连串的咨询分享，到很后面才翻到一张照片，是毕业时候的五个人的合照——一个女孩站在镜头中间拿着捧花，在她的左右各站着两个男生。
配字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恭喜脱单。
池念两根手指落在女孩的旁边，放大又缩小，仔细去看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时期，那人的模样。
随后，她注意到女孩胸口名札上的名字：“林芮”，想起什么，然后沉默地换了工作号，去申请好友。
好友申请在晚上入睡前才被通过。
对面同意的时候，还客气地发来一句：
【你好。】
池念靠坐在床头，看着对话框，眼里忽然忍不住地泛起一股酸劲。两个关系曾经最亲密的人，再相遇却只能凭着工作才可以像陌生人一样客气生疏的聊天。
都是她自讨的。
片刻，池念才稍稍平复心绪，克制礼貌地回：
【你好，我是宠物店的员工。】
【魏先生最近方便过来店里谈谈关于“胖熊”的领养事宜吗？】
等了一会儿，对面才回：
【不好意思，近期工作忙，暂时没有时间，可能等到年后。】
瑜城这天又降了温，庄旭今晚特意热了牛奶，从房间出来时看到池念卧室灯还亮着，便给她端了一杯过去，他在门外轻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屋里人说。
“拿了牛奶，喝吗？”
庄旭听到她嗯了一声，于是走了进去。
池念正想着回个好还是嗯，听到进门的声音抬起头，接过杯子时，庄旭注意到她脸上隐隐的落寞。
庄旭心里闪过一个猜想，下意识去瞟了一眼她放在被面上的手机，他把那孤零零的四条聊天记录都看全了，包括最顶上的备注名，魏尧。
这个点，魏尧在新公司刚结束加班。
李回请了夜宵，下楼拿外卖回来的时候，看见魏尧正拿手机在啪啪打字，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和谁聊天啊？”
魏尧：“宠物店的人。”
“哦，宠物店……”李回在茶几那儿拆打包袋，回神，“宠物店？你要干嘛？”
看对面发来一个“好”结束了话题，魏尧锁了屏，将手机往办公桌上轻轻一丢，结实的背往后抵在椅背上，看着他说：“想养只猫。”
“养猫？”李回过去给他递了份饭，“你跟我说啊，我朋友那儿的猫最近刚配了种，好像是布偶还是什么，样子挺漂亮的，我到时候让他给你留一只就行了。”
魏尧微微一笑：“算了，我已经看好了一只，很喜欢。”
“哦，”李回没再说什么。
吃完宵夜已经凌晨一点，他们把桌面收拾好，要准备回去的时候，李回的手机响了起来。
魏尧以为是林芮打电话来查岗，就自己去把垃圾丢了，打算到楼下等他，结果刚摁了电梯，就见李回追上来，一边听着电话给他说：“有人找。”
魏尧疑惑地挑起眉角，把手机接过来喂了一声。
“你好，是魏尧魏先生吗？”那头传来一道略显青涩的男声。
魏尧看了一眼李回，意思是：这人是谁？
李回小声说：“好像是我以前高中的学弟，之前在研讨会做志愿者，和我加了联系方式。”
魏尧了然，问：“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天或者什么时候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魏尧正想拒绝，对面短暂地顿了顿，又说：“聊聊我姐姐池念的事。”
这一层就剩他们两个人，四周再没有其他声音，所以李回把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楚，他惊讶地说：“你老同学的弟弟？”
魏尧皱起眉，没吭声。
李回联想到在机场魏尧对池小姐的态度，自然以为他会拒绝，都伸手准备去收手机了，却在下一刻听见他说：“可以。”
接下来魏尧和庄旭约了时间地点，李回在旁边听着，总感觉他怎么有点照顾人的意思。
他说：“你什么有空……我都可以……去接你……不麻烦。”
一连下来把李回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怀疑昔日同窗被妖魔鬼怪附了体。
第二天下午魏尧到点就下班，新来的实习生进办公室送文件没看到人，李回从门口进来，看到她说：“肖雪，拿给我来处理吧。”
肖雪递给他，问：“boss，魏哥他走啦？”
“嗯，他晚上有约。”李回随手翻了翻那沓资料，“你也早点去吃饭吧，晚上还有点东西要让你处理。”
“他和谁啊？老婆吗？”肖雪没动作，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李回合上文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肖雪脸色笑容不变，微微歪了歪头：“嗯？怎么了？”
李回也笑起来，拿文件夹在她胳膊侧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你魏哥他告你诽谤，人家目前可是黄金单身汉。”
肖雪长长“哦”了一声。
魏尧开李回的车去到了庄旭说的小区，结果在门口等的时候，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池念。
因为有前车之鉴，他知道这车太过显眼，第一时间竟然想到要走人，然而车子刚发动，对方就看也不看地从他车旁路过。
“……”
魏尧看着渐走渐远的背影，直到她转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庄旭在池念走了一会儿后才出来，看到等在豪车旁的魏尧，他想着，开这车……这人也太高调了。不过他还是忍着一点不适感上了车，到离小区很远的一家餐厅。
出乎意料的，餐厅是做正宗的东北菜，接地气的老式装修风格再一次让庄旭洗刷了对着人的印象。
手机上点了三个菜，眼看魏尧还在划着菜单，他忍不住提醒道：“魏先生，东北菜份量挺大的。”
魏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下了单。
服务员先上了两杯饮料，庄旭喝了一口，说：“其实今天来只是想和你聊一些事情，没有想让你请客，让你破费了。”
魏尧淡道：“没事。”
庄旭微微点头，开门见山的把话说了：“我知道姐姐她对你还有感情。”
魏尧一顿，看着对面和池念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五官。
“但我觉得这段感情对她而言并不好受，而且我也知道你对她…没有什么意思，”庄旭迎上魏尧的冷冷眸光，深吸了口气，语气像是涨了几分气焰地说，“所以我希望你能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说清楚，凭我姐姐的性格，我相信只要说开了，以后她就不会一直惦记着你了。”
魏尧很有耐心地听完，然后客气笑了起来：“你说完了？”
庄旭点了点头：“嗯。”
魏尧：“那我先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姐姐的事？她和你说的？”
庄旭迟疑地说：“……不是，她没有和我提起过你。”
“这样，”魏尧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那就是说你其实并不清楚我和你姐姐之间的事情。”
庄旭有点急了：“我知道，我小时候玩过她的手机……你们的聊天记录我都有看过。”
“所以呢？”
魏尧本就不带笑意的笑容完全消退，一脸平静地说：“所以你凭着聊天记录，就觉得什么都知道了。”
庄旭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有种下一刻就要发火的预感。
但魏尧仍保持着一脸的淡然。
只听他缓缓说道：“我和她之间，是她不要我的。”
餐厅里最角落的一桌，随着话音落下变得安静下来。
庄旭好像对这个真相难以置信，微张了张嘴，仿佛想反驳却又不知道用什么证据来。而魏尧没什么表情，向后仰坐，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静默过后，庄旭才有点难堪地说：“是这样的吗？”
魏尧没说话，失笑。他当初也是抱有怀疑，可现实是人已经走了，断了联系，再没有回来。
庄旭看到他的反应，内心有些纠结：“可我姐姐她……不可能啊。”
已经把伤疤都揭开，他还是不信。
魏尧心情微妙，心想这还是个永远战队姐姐的好弟弟，不过也难怪，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庄旭回忆往年种种，喃喃道：“她一直都没有谈恋爱，就是因为你。”
魏尧目光闪了闪：“你怎么就知道她现在没有，只是她从来不会向你说这种事。”
庄旭皱了皱眉，一点不乐意被人挑拨姐弟关系，瞬间就对魏尧的印象变得尤其得差：“我和她一直住在一起，她这几年只有学习和工作，而且前天我表哥还打电话叫我催她找个男朋友，他说，我姐姐对自己的生活一点都不上心，还整天痴心妄想，让我去盘敲侧击一下。”
他的表哥……方思衡？
魏尧一怔，听到后面的内容，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嘴角——如果是前天给打的电话，他跟方思衡上周五在医院遇见的，方思衡可没有提过这件事。
合着他还真是个外人。
庄旭：“我姐虽然不是长得很好看，但是她心地很好，要是想找男朋友一点不难。”
你认真的吗？魏尧想说，李回和池念遇见之后，都忍不住在他耳旁叨叨怎么以前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同学。
不过魏尧还是没有打断，听他继续说：“但都是因为你她才会一个人这么多年。”
“你说她不会跟我说这种事，”庄旭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饮料的浮冰上，“其实不只有这个，她很多都不会跟别人说。”
而后，庄旭简略地给魏尧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主角的出生就是一个灾难的开始，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孩，从睁开眼的起就要遭受无端的冷眼，看着生她的母亲经常因为她被耻笑，谩骂，殴打……
女孩到了年龄还不会说话，也不会做出任何表情，妈妈以为她生病了，就偷偷带到医院里看，可是医生说没有毛病，只是她还不想讲话。
后来女孩有了一个弟弟，爸爸终于舍得花钱买小孩的奶粉、用品和玩具，妈妈拿着这些东西给女孩。那些偷来的不属于她的善意才渐渐让她感到来到这个世界是值得的，她学着开口讲话了。
可事情还是没有变好，爸爸依然打妈妈，她很难过，除了在旁边尖叫和哭不知道能做什么，终于有次爸爸听不下去了，抓过来打了一顿。从那次开始，妈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有勇气离了婚。
爸爸和妈妈分开了，女孩跟了妈妈，弟弟跟着爸爸。
女孩过了一段艰难但幸福的日子，直到妈妈去世了，她流浪到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地方，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时候，爸爸背上赌债，弟弟临到辍学，女孩没有说什么，又回去了，撑起那个对她一点不好的家。
最后，她就像成了世间的一缕游魂，四处漂泊，不会言语。
却远没有游魂来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