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兔子
电话没挂，池念能听到他那头呼啸的风声。
魏尧很快就赶来了，池念站在路旁一直看着，看到电动车的大圆灯靠过来，最后停在她身边。
魏尧长腿撑在人行道边上。
池念带着口罩和帽子，手上提着蛋糕盒子和两个手提袋，蛋糕看盒子大小应该只有6寸。
“要放前面吗？”魏尧目光转到她手上，问。
“蛋糕太小了，我提着就好，”池念把两个袋子给他，笑了笑说，“你刚才在孟姐的店里吗？”
“嗯，”魏尧莫名其妙也跟着她笑，接过袋子挂在车前面的挂钩上，“我们现在去哪？”
“去店里？叫孟姐一起吧，蛋糕应该可以够吃……你觉得呢？”池念说。
“也行。”魏尧说，又把手机给池念，让她打个电话给孟昭叫给他们留门。
魏尧掉转了车头再让池念坐上车，等她打完了就往小街方向开。
“冷吗？”魏尧看了一眼车后视镜，只能看到一点口罩边。
“有点。”池念的声音被散在风里。
“嗯，”魏尧直了直身子，沉默了两秒又说，“马上就能到。”
三分钟以后就能看到红千叶的招牌，孟昭正站在店门，看到车驶过来便朝他们招了招手。
等车到巷子口稳稳停住了，孟昭上前调侃说：“这是要踩点过生日啊？”
池念下了车，应声点头。
魏尧拔了车钥匙给孟昭：“孟姐吃个蛋糕再走？”
“不了，”孟昭摆摆手，笑说，““你们俩一起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魏尧料到了，一点不意外。
池念却急忙说:“没事的，孟姐——”
“其实也不止因为这个，小杰还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要是不回去，他半夜醒了要嚎半天的。”孟昭过去坐上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单独的钥匙给他们，“这是店里钥匙，里面东西都可以用，走之前记得锁门就行，我明天应该会晚点过来。”
“嗯。”
“好。”
两人同时应了一句。
孟昭屋子就租在红千叶附近，她从巷子开进去拐一下没了影。
而后魏尧就提着两袋子进了店。
池念跟在他后面，看到店里的情形愣了一下，跟被洗劫过了一样，桌椅只剩一套，传菜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和楼梯的绿植摆件全都空了。
“这怎么了？”池念问了一句。
魏尧把事情大致给她说了。
“应该会很难过吧。”池念沉默了很久，有些感慨说，“安哥。”
魏尧开始以为她说的是孟昭，结果是说安哥。
“嗯，”魏尧想了想，安哥也为孟昭付出了感情，但还是到头来被他妈妈搅黄了。
池念没再就这个话题聊，脸上扬起了笑容，找位置坐下把袋子里的灰色礼物盒抽了出来：“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现在好像还没十二点。”
魏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三分钟就十一点：“差不多了，现在也可以。”
池念很执着，拿出手机定了闹钟，笑着说:“还不行，还不到你的生日。”
魏尧想到沈冬野天天念叨说女生要的仪式感。
他站在椅子旁，垂下眼帘看着她，低声说：“那听你的。”
“我们看一会儿电影吧？”池念划了两下手机，“我们好像还没一起看过电影。你想看什么？”
“我都行。”魏尧到她身后，手肘靠着椅子上说。
“这个怎么样？”池念在众多推荐里点了其中一部，侧了侧身把手机给他，“《假如爱有天意》，好像是个爱情故事。”
魏尧没接，只看了一眼就说：“可以。”
“……”
池念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魏尧说话的时候好像带着一点醉人的酒气，轻飘飘地附在她的头顶，让她也跟着有点发晕。
池念手机举了有十秒，魏尧看她一直没反应：“嗯？”
“啊那就这个吧。”池念快速把手收回身前，点开播放，加载了两秒电影音乐就响了起来。
魏尧站在她身后，似乎没打算坐下，池念忽然说，“这有喝的吗？有点渴了。”
魏尧回头看一眼冰柜：“想喝什么，有橙汁和可乐。”
“还有其他的么？”
“……还有酒。”魏尧往地上瞥了一眼。
池念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有点迷糊了，马上说：“还是橙汁吧。”
“嗯，”魏尧过去拿了两瓶橙汁回来放到桌上，又想到什么，问：“灯会不会太亮了。”
池念点头，但：“手机屏太小了，关了应该会太黑。”
魏尧没说话，左右看了一眼，而后走进厨房把里面的照明灯打开，接着又把大堂的日光灯关了。
传菜口可以把里面柔和的光源投出来，又刚好可以照到他们那桌的位置，而又不至于太亮。
一切问题似乎都能得到解决。
魏尧把对坐的椅子拖了过来坐到池念的身旁。手机用了两个酒瓶架了起来，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屏幕。
一个小时以后，十二点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在电影即将播放到一半的时候。
池念还没反应过来把闹钟摁掉，魏尧就起身就转过脸看着她。
目光相触，没有人说话。
“……”这么过了半响，池念问，“怎么了？”
“口罩带着闷吗？”魏尧嗓音低沉地说，“要不要摘了。”
“还可以。”池念犹豫了一下，想到这里的光线昏黄，她脸上的伤掉了痂之后也只剩下一点疤痕，应该是看不清楚，于是把口罩勾到下巴兜住。
或许是酒精和近距离的缘故，魏尧感觉全身都开始躁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冲动在叫嚣着。
从后面投过来的光源原本在两个人之间钻过来。下一刻却被挡了个严实，一大团影子投照在玻璃门边的白墙上，周围光尘浮动，如梦似幻。
池念只觉自己的四肢百骸好像僵住，愣愣感受着对方薄薄的呼吸扫到自己的脸颊。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跟着凝固了。
“蛋糕呢？想吃了。”两秒之后，魏尧脑袋退了一段距离，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
池念没动，也没有说话，只对着他眨了眨眼。
“再来？”魏尧低低笑了一声。
池念闻言惊醒，马上转身把椅子里侧的蛋糕放到桌子上。
魏尧侧坐着身子，托腮盯着她，忽然皱了皱眉：“你脸……”
池念不动神色地把头往里偏。
“好红。”魏尧笑道，“热的？”
“……”
好欠。
池念有一股想打他的冲动。
但还是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魏尧没再看她，把注意转到了蛋糕。
他把系成蝴蝶结的绸缎带一拉，拿开蛋糕盖子，一个小巧但不精致的蛋糕就现出原形。
魏尧愣了两秒，也愣是没看明白上面的用巧克力酱图案画的什么。
仔细一看，像猪又像狗又有点像羊。
如果这是蛋糕店员工的水准，那他还是建议趁早歇业。
……
所以这是亲自做的吧。
不然实在不合理。
魏尧的好心情并没有随着这个奇怪的图案败坏，反倒还感觉更高兴了点。
池念见他一直看着蛋糕面。
傍晚时候因为太晚到店里，店长说一个小时做翻糖已经来不及，给她提议自己创作也行。
然后她同意了。
往蛋糕胚上抹完奶油后，就在顶上画了一个兔子——那是魏尧的生肖。
然后又在兔子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wy。
但没想到和图案连在了一起，整的就像两只短小耳朵。
“是兔子，”池念提醒他，“我没画好。”
魏尧不想打击她，强忍着笑意：“我看出来了。”
池念点点头，一服“那就好”的模样。
魏尧没想到她真的信了，实在忍不住了，偏头笑了一下，然后又清咳一声，正了正色转了回来。
池念把蜡烛从一大包餐具挑了出来，是她找店长买了两根数字款式的一和八。
因为在兔子上插十八个窟窿，她有点于心不忍。
魏尧去厨房拿了一个打火机回来，给蜡烛点上一小簇火苗。
灯全部关了。
屋里只剩下那一点光。
“生日快乐，”池念愉快地说，“可以许愿了。”
“可我以前过生日好像都没许愿，”魏尧笑笑，“你许的什么？”
“啊？”池念说，“我每年都是一些很普通的。”
“实现了吗？”魏尧很感兴趣。
“好像都没有。”池念回忆了一下，傻笑起来。
魏尧一挑眉：“那为什么还要许愿？”
池念压根不细想，突然来了兴致只想怼他：“那万一呢。”
“说得也是。”魏尧看她跟炸毛的猫一样，又没忍住笑起来。
魏尧最后只许了一个愿望，池念看他闭了两秒眼睛就睁开说:“好了。”
池念:“我一般许三个。”
“我要那么多没用，就这么一个愿望，能实现就好了。”魏尧看着她，“你觉得可以吗？”
“……我不知道。”池念想到了什么，偏开头看向蛋糕，“可以吃蛋糕了。”
魏尧叹了口气，对她避而不答的做法感到烦闷。
蛋糕不大，加上奶油摸的不匀，有厚有薄，大概是撑胖的四寸，又不到五寸。
魏尧想要不然一起干脆从中间切一刀算了。
但要下刀之前又猛地顿住。
一刀两断。
寓意好像不太好。
……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自己怎么这么矫情了。
然而下一刻却听池念在旁边说:“我，要走了。”
魏尧好像还没听明白，就顺口接了话：“去哪？”
“s市。”池念说。
魏尧没太当回事：“是清明放假回去——”
池念打断他，摇头：“不止清明，是要转学回去。”
“什么？”
魏尧疑惑地看着她，两秒后突然又笑了，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愚人节已经过了两天。”
“……”池念能明显感觉他的笑容跟前面不同，含着心酸，“嗯。已经过了两天了。”
所以这不是玩笑话。
魏尧的笑容收住了：“怎么突然间要回去了，总要有个原因吧……是什么？”
“是自己想回去了，”池念含糊说，“家里出了一点情况，也必须要回去。”
魏尧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控制不住失落地说：“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今天，晚自习的时候已经把所有东西收拾好了，申请表也交好了。”池念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尽量平静地说。
魏尧没讲话。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响，魏尧喉结滑动了一下，说：“那也行，以后可以周末去找你，我还没去过那，你到时候可以带我——”
池念觉得自己不能听下去了，再次打断了他:“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魏尧声音开始有些喑哑：“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是。”池念说，“这么维持关系对两个人来说都很累，而且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实在没必要这样，马上要高三了，要把精力放在合适的地方。”
不是努力维持的感情，就会有好结果的。
意外总是很多。
不如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更有保障的地方，比如学习。
魏尧稍一理解。
这么一番话听来就像个光明磊落的理由，他要再说个“不”字好像成了纠缠不清蛮不讲理的那一方。
魏尧气笑了：“想说的都说完了？”
池念点了一下头。
魏尧也很干脆地：“行，懂了。”
他站了起来，脸色十分平静地去把灯打开了，椅子拖回了原处：“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池念跟着站起来，盒子拿在手上:“礼物……”
“既然都算了，礼物也算了吧。”魏尧扯动嘴角，大概想让自己若无其事地笑一下，无奈脸还是绷得紧，模样看上去有些牵强，于是只一下就放弃了。
两个人走回去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就像往常从食堂回教学楼一样。
池念拎着原来的两个袋子等他锁好门就走了。那块蛋糕也没吃，但也没有浪费，临走被放在了店里的冰箱，因为魏尧说他不太吃甜品，还是留给小杰好。
虽是这么说，仍不忘客气地问了她一句：“可以吧？”
池念觉得格外的生分，苦笑：“本来就是给你的，你想怎么安排都可以的。”
“嗯。”魏尧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回去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这会儿不到十二点半，路灯还没熄，摊子已经都撤了，平时拥挤的小街显得空旷起来，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到小区门口，魏尧把她送到大门就站停了脚步，没再进去。
池念和他道别，刚想说再见却似乎不合适，于是转了弯说：“……拜拜。”
“嗯。”魏尧自然也听出来了，深深地看着她。
池念扬起嘴角向他笑了笑，就转身往里走。
走了几步。
恍惚间听身后传来一句，饱满心酸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真的要这样吗？”
池念脚步陡然停顿了一下，她听到心里有一块地方轰一声塌了，有残存的灰白飘了起来。
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疼痛唤醒仅存的理智，马上让步子又走动起来。
魏尧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去，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他闭了闭眼。
酒劲好像上来了，致使身体有点站不稳了。
魏尧倚在了旁边的树上，就这么无力站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摇摇欲坠地沿着树干蹲了下去。
他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宠物狗，蹲在路边耷拉着头，等着有人来重新接他回去。
可能是寿星的愿望落到了实处，这只可怜的宠物狗在风里蹲坐了半小时，终于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魏尧。”
魏尧闻声，方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