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发作
c-21眷恋地蹭着方榆颈侧,嘴巴时不时地贴上他的防护面罩。c-21的蹼爪在方榆背后收紧,它把方榆完全地圈进了怀里。他是独属于它的伴侣,任何事物都不能更改。
“噗通”“噗通”几声重物落水声响起。那两名丢失了铭牌的研究员不知怎么回事,醒来没多久便又蹒跚着爬上缸面,跳进了水里。而在上面看护他们的000和004也没拦,只是冷眼旁观着。也有可能是林忆柳还扑在000怀里的原因,所以他无法及时抽身。
f35灵活地挥动起它的腕足,庞大的数量众多的腕足挥舞起来,就像是一团在向外扩散的深色丝状液滴般。虽然它的腕足众多,但是挥动起来却十分灵活,看得人眼花缭乱。那些腕足迅速地朝跳进水里的研究员袭去。
方榆推了推c-21,想要去救那两个研究员。c-21非但没有放开他,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它锋利的尾鳍几乎要把研究服同他的肌肤一起划破。
方榆半阖上眼,用力地回抱住c-21,并在它背上拍了拍:“听话。”
c-21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他,尾鳍不满地抡了半个圆弧。橘金色泽在方榆眼前一闪而逝,c-21回去了。它绝不会帮他救那两个研究员,放开他已经是它最大的让步。
方榆估算着自己与那两个研究员的距离,尽可能地往靠近他们的方向游去。于此同时,他点了几下手环。
“嗡——”000和004的手环同时震动了一下。000朝方榆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便又收回视线。004甚至都没等震动停止便直接朝缸那里跑去。待三秒后震动停止,004已经稳稳地站在了缸上。
004趴下,架枪,瞄准,换弹夹,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他瞄准着水面以下的f35,刚刚换的子弹是清理小队内部专用的,杀伤效力极大,一发子弹可以抵三发刚刚那种子弹的效果。不是粒子弹,是某种实验体血液混合物,至于具体和什么混合制成,比例是多少,这是研究所机密,不能外泄。
就在f35的腕足缠住两个研究员其中之一时,“嘭——”一声枪响,f35再次爆开了。深紫色的液体满溢出来,慢慢地晕散在水里,就像一个个毛绒绒的光团般,缓缓向外扩散着。
方榆犹如一尾灵活的鱼般穿行其间,趁着f35停止动作的空隙,提住两个研究员的后领,向上游去。
“噗通——”004跳进水里,速度极快地靠近方榆。他双手托着方榆的腰侧,很快地把他们三个带出了缸面。
另外两个研究员好像此时才刚刚清醒过来般,纷纷感激地向方榆和004道谢。
004瞟了他们二人一眼,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方教授。清理小队只会听从该课题组成员的要求。”
二人立马改口,又再次十分感激地向方榆道谢:“方教授,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们今天不可能活下来。以后我们会一直跟随您的脚步的!”
方榆客套的回了几句,也往门口走去。他的研究服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水珠串联着,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洼。水过留痕,就像他正在走的这条路一样,他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指引后人踩踏的脚印。那都是后话。
林忆柳本来扑在000怀里哭诉,这会儿看见方榆过来了,便又想扑进方榆怀里。方榆刚想后退几步避开她,一只手拦在了她面前。
林忆柳回头,望见000温和的脸庞。000比刚才更亲切地说:“林研究员,你刚才还没和我说完。”
林忆柳看看方榆,又看看000,在两者之间取舍,游移不定。
000更加亲切温和地笑起来:“林研究员?”
比起神色淡淡的方榆,林忆柳显然会选笑容亲切温和的000。于是林忆柳微红着脸低头,继续和000哭诉去了。低着头的林忆柳错过了000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以及他对方榆比的手势。
那个手势倒是被004看见了。004眯了眯眼,没说话,转头出去了。
……
……
雾气蒸腾,方榆正在浴室愉快地洗澡。繁忙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此时应该用滚烫的热水澡来除去一身的疲乏。然后,等洗去了疲乏之后,就又可以冲回实验室跟进度了。
滚烫的热水把方榆的肌肤冲得发红,温度似乎是调的过高了。“唔。”方榆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住墙面。剧烈的心悸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他。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心脏处传遍全身。
他感觉心脏处的细胞好像沸水一般蒸腾滚烫了起来。疼痛就像数十支针一般来回穿刺着他的大脑皮层。他承受不住疼痛,身体脱力,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单膝跪在地上支撑,而且是嘭地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
疼痛如浪潮般汹涌着,一层比一层加深。方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的肌肤开始发生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化。有什么像是液体的活物顺着他的心脏开始扩散。确实如此,如果可以透视的话,就会发现他心脏处那两指大小的白斑开始如沸水般涌动扩散,漫延吞噬着他的心脏以及血液。
是的,你猜的没错。这就是那次军方实验的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复发。白细胞有个分支是巨噬细胞,沸腾的巨噬细胞会吞噬掉他身体其它各部分的细胞,再进行新的分化与归巢繁殖。
就像000他们那般,将身体细胞的主要构成更改为以白细胞为主的结构。如果方榆不用抑制剂来抑制他心脏处变异白细胞的扩散,那么他就会变成像000那样的新人类,或者是死于身体器官负荷太大,过量增殖。
方榆竭力想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只能是徒劳。他的身体滑到地上,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冷汗不断地从他额角以及身体各部分汗腺溢出,很快又被热水冲走。
如此极剧的疼痛之下,就连对温度的感知也被削弱。滚烫的热水在方榆的感知里渐渐散去温度。
方榆勉力撑起上半身,向和沐浴露摆放在一起的抑制剂爬去。本来估计发作的时间是三天后,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提前了。应该和他过度消耗身体有关系,也和上次用了二点五倍浓度的抑制剂有关。
方榆撑起上半身爬了半个手掌的距离,便被极度的疼痛拉到,跌回地面。等他稍微缓过来,便又撑起来,向前努力爬半个手掌的距离。如此循环往复,他和抑制剂的距离只缩短了寸许,但是他的手肘已经摔烂了。过烫的热水使他的皮肤纤维变得柔软易破。
殷红的血像水一般往外涌。方榆的手肘处已经可以看见白色的骨头。粘连的皮肉拉扯着破损更多,他毫不在意,或许说过度的疼痛已经麻痹了他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感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拿到抑制剂。
更严重的是,方榆的背脊开始自动裂开,那端口就像是用什么刀划开一般。他雪白的26节脊骨完整地露了出来。细胞在重新增殖,变异的白细胞在不断吞噬着,模拟着。
方榆耳边又恍惚响起了宁振淮的声音:“方教授,人一共有26节脊骨,我会一块一块取出来,再一块一块放回去。只要你同意进组,我立马就会收手。接下来,你会有52次机会。”
“砰噔——”脊骨自动脱落了一个。他身体里正在沸腾的细胞正在重组对他来说印象最深刻的记忆。每一个细胞都包含了这个人所有的记忆,它们吞噬是为了更好地重构。
这件事情就是梁惇所说对方榆来说具有不可磨灭的打击的事情。正常人不可能支撑过来,即使支撑过来,也不会再是正常人了。那么问题来了,方榆是如何使自己的背脊恢复如初的呢?要知道,细胞都是具有记忆的,即使使用恢复剂也仍有大概率会留疤。因为你主观意识上记住了你受了伤。
幸好方榆是趴着的,所以那脱出的脊骨没有掉到外面,只能说是松动了。方榆生理性的泪水被疼痛刺激得流了出来。
方榆意识到背脊的伤口之后,反而用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颈。窒息感抽走了部分细微的疼痛。方榆用力掐着自己,用尽所有的意识压抑着。他让自己主观意识上意识到后背的伤已经痊愈,这过程无疑是十分困难的。
就在他因窒息而感到眩晕的瞬间,那块脱落的脊骨重新长回去,他的背脊慢慢愈合了。他松了手,仍旧执着地朝抑制剂爬去。变异的白细胞仍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一点又一点,一寸又一寸。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爬到了抑制剂旁。他的抑制剂一般都放在手边,就是为了防止现在这种不便情况的发生。
方榆拿起抑制剂,对准心脏,扎了进去,一推到底。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一般不提倡这种注射方式。这种注射方式非常危险。因为抑制剂推送的太快,方榆被迫陷入了强制性休克。
滚烫的热水仍在喷洒着,方榆的白色手环在浴室外面的桌子上静静地闪着淡蓝色的荧光。没有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一切都被掩盖在蒸腾滚烫的雾气与热水之下……
“滋呲——”排水口打开,橘金尾鳍撑了出来。映入c-21眼帘的一幕使它几乎不能呼吸了。它的心脏骤缩,一股尖锐的疼痛裹挟着它的心脏。
脸色苍白的青年趴在地上,手肘处皮肉外翻,里面露出了一大截白色的骨头。红色的血被热水冲淡,变成深粉的醇色,血腥味浓重。青年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地近乎听不见了。
c-21慌了,它不知道要怎么办。它脆弱的人类伴侣看起来像是快死了一般。它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腕,由于太着急,咬的力度太大,牙齿又过于锋利,手腕便被咬断了一大半,只剩一层皮还连在上面。
c-21顾不得这些,连忙把断了大半的手腕凑到方榆嘴边。蓝色的血液丝丝缕缕地渗进他的嘴里。c-21嫌这样太慢了,把方榆的下颚捏开,将大量涌出的蓝色血液灌进方榆嘴里。
方榆被刺激地咳了几声,眼皮仍然闭合着。c-21仔细地把方榆手肘处的伤口舔舐了一遍。鲛人的唾液发挥了作用,方榆手肘处的伤口表面愈合了。
可方榆还是没醒,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逐渐微弱,近乎要停止了。c-21不知道如何救他,手足无措。
c-21把蹼爪对准自己的心脏,“噗嗤——”蹼爪隔着胸膛捏住了心脏。它想把心挖出来换给他,这样他的心脏就可以再次跳动了。
就在c-21挖出心脏的前一秒,方榆睁开了眼睛。“咕嘟”他咽下了一大口鲛人的血液。c-21看见方榆醒了,赶忙把他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轻轻地蹭了蹭。
方榆全身的细胞仍然在沸腾着,抑制剂的效用在发挥中。这种抑制剂用的是抗原而非抗体,算得上是以毒攻毒的方法。顺带一提,研究所里有部分血清也是这种制法。
不断增殖的细胞中突然加入了鲛人的血液和唾液,会发生的结果可想而知。
方榆刚想喘口气,鱼鳞从嗓子眼里向外长了出来。纯白的泛着橘色光晕的鳞片在几个呼吸间就爬满了方榆的半边脸颊。
白橘色的鳞片漫延生长着覆盖了方榆的身体。他的双腿之间开始生长一种勾连在一起的丝状物,接着他的双腿合拢,很快地转变成了一条又长又大的白橘尾鳍。
c-21有些无措地亲亲方榆的额头,想要安抚他。方榆半阖着眼,手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疼痛因为c-21的干预才刚刚消减便又加剧了。
方榆摸到刚刚用完的试剂管,对准自己的心脏抽了一管血液出来。接着他把那管血液从c-21的颈动脉注射进去。方榆一口咬上c-21的肩膀,出人意料的是,他咬开了。
血液注射进去的几秒之后,c-21身上的鳞片开始脱落,蹼爪也转变成手指。疼痛也席卷了它。即便如此,它仍然紧紧搂着方榆,尾鳍死死裹住他的腿。
橘金色泽的鳞片不断脱落,c-21的尾鳍蜕变分裂成腿。白色与蓝色交缠的血液在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着。相似的血液流淌在他们各自的体内。在这一瞬间,他们二人似乎彼此交换了角色般。
不过在几秒之后,他们二人的身份又变回原来那样。他们各自身体里的细胞都做到了应做的职责,驱散了其它细胞的入侵。
方榆又抽了管c-21的血,蓝色和白色的血液在那透明的试剂管里纠缠。方榆拿着试剂管就想去操作台记录数据,却被c-21缠的动弹不得。
c-21甩动尾鳍关了水。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尾鳍把方榆腿缠住,蹼爪抱住他的腰,把他完全地圈在怀里。做完这一切后,它晕了过去。
这种细胞侵蚀对刚成年的鲛人来说,无疑是伤害巨大的。它需要时间来恢复和休息。在那之前,它要确保方榆在自己身边。脆弱的伴侣不能失去它的保护,同时,它绝不会让他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