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two
周六,高三学生还要上课。中午放学,我跑到高二生的楼层。
每个班上正门口都贴着一张全班的照片,还挂着考勤表和座位表。现在,我只要找到他的脸,就可以知道他在哪个班级。
我一路走过去看,扫过每个年轻人的脸。我发觉,我对其他人辨识得很快,因为他们都不是他。
有些教室还有同学待着,时不时传出谈话、笑闹的声音。我有些紧张,心想快点了事。
直到走到了高二七班。我在照片里面找到他。他站在最后一排,仰着头,眼神直视镜头,没笑。
单是看着照片,我的心跳已加速不已。
他这么高,肯定坐后排,我想。高二七班里边前排几个女孩坐着看书,我猫着腰从后门进去。她们没有发现。
我站好,深呼吸了口气。
这就是他呆过的教室。
我浏览每张后桌。突然,我看见了稍微有些空的一张桌子,桌面只放了两本课外书和杯子。桌洞放一些很零碎的生活用品,以及白纸。
我直觉就是他的桌子。
期间,前排有个女孩说话:“小林,这题怎么写呀?”
我吓得差点尖叫,直接蹲下来,像做贼似的。我攀着他的桌边,小心翼翼露出眼睛,观察她们的情况。
直到——
一双黑色钉鞋停留在我的脚边。
“让开。”对方说。
我连忙挪开脚,“抱歉。”
对方还没动,他想要做什么?我回头一看,感觉快要窒息了。
居然是他!
前排的小林回眸,也发觉他的到来,惊喜问:“汪珵,你怎么来了?”
我缩回汪珵的脚边,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现实是,她们已经看见了我。
头顶上的汪珵浅声道:“拿点东西。”
小林客套了几句。
汪珵也学我蹲下来,低声:“你是不是很见不得人?”
我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我说:“我不是你们班的。”
汪珵嗯了一声。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其实刚才我听小林的话,已经知道他名字的读音。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尴尬地笑了,心想这等下出去看他班上的座位表。
汪珵站起身,我也想起来,可惜蹲得时间稍久。我道:“你可以拉拉我吗?”
只是随手之举,他没有拒绝。
他的手被四面八方唯美的光线包围。好像一场梦。
但下一秒,他冷淡的声音打破这份温柔:“只是手,别靠过来。”说时,他的另外一只手在桌洞掏东西,拿出了那些白纸。
我握上他伸来的手。干燥得如同摸砂磨的窗沿,温暖得似窗沿被艳阳天晒的。奇异美好的触感从手上传到内心,我想索求更多。
汪珵见我愣着,如叹息般“喂”了一声。他动动我们牵着手,示意我赶紧起来。
但我没有如汪珵所愿。而是,使出劲把他拉下来。汪珵毫无防备。
——他倾下来了,是的,星星掉下来了,就在我眼前。
我能完全看见他眼中倒映的我。
他皱眉。
我说:“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
周日,我回到出租屋。这是我爸妈给我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刚进门,就看见鞋架上多了一双女士皮鞋。
我妈来了。
她经常过来帮我整理房子和做饭,我也习惯了。只是,她现在并没有忙活,坐在沙发上发呆。
“妈!我回来了。”
她显然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带有疲倦沙哑的声音道:“饭已经做好了,洗手吧。”
“你怎么了?”
“我跟你爸吵架了。”
我吃惊地挑挑眉,“顾女士,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妈埋在臂弯里,音量传到我这里低了个度,“他看见她了。”
这个“她”是我爸的初恋。我们心知肚明。
我说:“有什么的。”
我妈说:“他现在每天都在家喝酒,喝多就会喊她的名字。我受不了,跟他吵了一架。现在我不想回去了。”
我说:“行啊,你在这里住呗。”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妈都和我住。我们睡在同个房间里。深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十有八九能看见她坐在窗户底下,望着孤月落泪。
轮到我受不住了,我说:“你别那么执着好不好?”
她给我端上早餐:“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爱的人是谁。该懂得放手了,顾女士。”
我妈默然不语。
趁我妈上班了,我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刚晨跑完,还能听到喘气的声儿,“怎么了?芃芃。”
“能不能把我妈带走?”
爸爸道:“带不走,随她吧。”
我尖声道:“随她!随她!你就这么随便吗?既然如此,不如你们离婚吧。”
虽然父母的情况糟糕,但从来没有出现过“离婚”的字眼。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如果这样,你会跟谁?”
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是的,父母一直感情不合,但有一天他们要离婚,就等于向世界宣告我被抛弃了。
良久,我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可以养自己,不用你们操心。”
挂断电话后,我胸口闷闷的。已经咽完的早餐很想吐出来,去卫生间试了几轮,并没成功。
今天上学比平日慢得多。
刚到校门,就看见了万丽舒。
万丽舒是我同学,是比较八卦的女生,常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她可能不知道我听过她讲我的坏话,还笑吟吟走过来:“殷芃,帮我个忙好不?”
“说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理她。
“今天我是公区值日生,再不过去我就要被扣分了!能帮我把单车放在车棚吗!拜托拜托!”
万丽舒说话快得如鞭炮噼啪作响。她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去。无关我的热心,也无关我的反感,只是:不想去。
但我有个毛病,在大多数,我喜欢说违背良心的话:“没问题。”
我真会恶心自己,我边推着万丽舒的单车边想。人家先前还说我不搭理人在玩清高呢。
车棚并不是很远,现在也没什么人在那。我随便找个位置摆好。清晨的光绺照在单车的坐垫,很薄的亮。
我邪念一动。
没多久,我快步迈开步伐。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汪珵。
我慌乱无比,刚刚我做的事他看见了?只见他瞥我一眼,一副无所谓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