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久久无人说话, 古塔内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平静,颤抖,紧张, 还隐隐混杂着微弱的抽泣。
许久,阿松红着眼眶扬起手。
刀光迎着阳光, 晃着眼睛静止劈开空气——
任繁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身体忽然一松, 绳索缓缓垂下。
任繁星微微颤抖,像虎口逃生的兔子一样径直冲了出去,抓着姜简的裤腿,瑟瑟发抖地躲在他的身后。
清瘦的身躯此刻笔直挺立,宛如神的庇佑。
姜简将属于陶小晨的瘦小身体往自己背后揽了揽, 轻轻拍了两下。回头, 看见阴影中的阿松直勾勾的目光。
少年手里攥着小刀, 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
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发出的声响让任繁星条件反射地蜷缩了起来。
姜简抬起手臂, 护好身后的女孩, 微微弓起背, 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松,静静等待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光束中飘着无数尘埃。
下一刻, 一双粘泥带灰的鞋踏进阳光中。顷刻间,少年的侧脸被照亮。
他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便对上一双被阳光渲染得有些柔和的眼眸。
那双眼中盛了一池清碧色。
姜简看着少年在他面前停下来, 眸光微动, 双手捧着小刀递到他眼前。
他换上了初见时乖巧又可人的笑意, “我能叫你,简哥吗?”
“随意。”
“简哥。”少年仰起头,“你知道主宰自己有多么难吗?如果已经活成一个被他人支配的提线木偶, 挣脱了线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是散架,是散落一团的死木头。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绝望。
姜简半蹲下身,和他平视:“没有人不受制于外界的环境,没有人能不被影响。我们都是提线木偶,只不过,在无数条支配我们行动的线中,有一根线名叫理智,有一根线名叫情感。主宰自己,不意味着要挣脱线,而是努力拿到这两根线的自我支配权。”
姜简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服眼前的少年,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眼眸一点点被点亮。
阿松眼睛一眨也不眨,将手中的小刀郑重地放在姜简手中。
“那么……简哥,在我能完全支配自己之前,我愿意成为你的刀。”
至少自己这把刀在他手中,不会伤及无辜。
任繁星攥着姜简的衣角,悄悄打量着他。只见男人面不改色地收起小刀,将她抱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停下,转身:“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扬起嘴角。
“好。”
下山的路有些陡,任繁星死死抓着姜简的肩膀,紧紧闭着双眼。
姜简托着她的膝盖,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挡去繁茂杂乱的树叶枝杈,边走边冷静地给任繁星说明着情况。
“我……我真的不知道。”任繁星眼角挂着眼泪,震惊地摇着头,“居然是我们实验室的人做的吗?”
姜简把涅槃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任繁星,余光打量着她的表情。
尽管年过半百的灵魂在女孩的身躯,眼神中却始终是难以掩盖的苍老和疲惫。
“还有一件事。”姜简收回目光,在陶志俊家门前停下,“您的先生……”
“卧槽大佬!!!”
“大佬找到人回来了!!!”
“陶大哥,快来,你女儿回来了!!!”
姜简话还没说完,陶志俊家的门便被打开,一颗光头从门内冲到门外,郝刚扯着大嗓门喊得十里八村都听得见。
在他身后,卜蒙搀着陈夕清从屋里走出来。
还没走两步,便被从房间冲出来的陶志俊撞了一下,两个女生搀扶着踉跄了两下。
陶志俊两眼通红,满头大汗,冲到姜简面前,伸手就要从他手中把孩子抢过来。
任繁星受惊般地扑进姜简怀里,瘦瘦小小的双臂环着姜简的脖子不放。
“晨晨……”陶志俊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空悬着手臂,“是爸爸啊?你不要爸爸了吗?”
“我不是,我不是她!对不起,对不起!”
任繁星歇斯底里地喊着,竭力推开陶志俊的手臂。
属于女孩的声线尖锐刺耳,痛苦的眼泪从她眼角滚落,消化了一路的事实如同砸在她心头的重锤,良心的谴责让她内心煎熬,惊吓的情绪尚未消退,就被自己推向了审判台。
姜简一边护着任繁星不摔下去,一边又担心陶志俊的争夺会伤到她,小心翼翼地周旋。
推搡间,陶志俊的手臂打在姜简的手臂上。隔着衣料,一股滚烫和灼热传来。
姜简眯起了眼睛,抱着任繁星往后退了两步。
“繁星!”身后响起急切的男声。
回过头看去,栾益平踉踉跄跄地走进陶志俊家的院子,他身后跟着步履急切的赵宏亮村长。
在村长身后,阿松歪着脑袋冲姜简咧嘴笑了一下。
姜简颔首,这是他在古塔中拜托阿松的事情。阿松对村落更加熟悉,他拜托他找到栾益平和村长,将他们请到陶志俊家里来。
阿松微微欠身,在两人进去后,转身离开。
“他是……”
任繁星趴在姜简的肩膀上,怔怔地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姜简:“你的同学,何谈先生。”
伏在身上的女孩张大了嘴:“连你……连你也……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吗?!”
她还记得自己忙公司的事焦头烂额,忽然收到何谈自杀身亡的消息,差点没在会议室昏过去。
刚才听姜简讲述,她心里还不愿意相信,只觉得自己是意外的个例。
可现在,亲眼看见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好友,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何谈局促地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敢靠近任繁星,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一开始和秦耘隐瞒涅槃计划时,他就应该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坦白会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两个在岁月中度过了五十多载的挚友,在青年和幼女的身体里重逢,相顾无言。
“我……我特么……”陈夕清捏了捏卜蒙的手臂,“这几天我特么错过了多少剧情?”
卜蒙同样震惊地差点站不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也错过了啊。”
郝刚缩在两人身后,看了看门口的村长,又把脖子缩回来。
比起当舔狗,还是在修罗场里保命更重要。剧情就交给大佬去走好了。
他正要装死作壁上观,忽然看见原本怒发冲冠的陶志俊“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浑身抽搐。
“哎,陶大哥!没事儿吧?”
众人的目光落在陶志俊身上,爱女心切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慢慢抬起头,扶着脑袋环顾四周。
姜简眼眸微动,拍了拍任繁星的头,走到陶志俊面前。
“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要给一个交代了吧。”他冷淡地看着陶志俊,一字一句道,“你好吗?秦先生。”
怀中的任繁星猛地回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她在青峦村装了几天乖巧女儿,对陶志俊不说非常了解,却也窥出了几分性情。
文化水平不高,家务和农活却做得特别利索。
不擅长表达,没有正确的沟通技巧,有时候甚至还有些粗鲁,但眼神里却饱含对妻女的爱意。
含在口中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想来是村中常年的重生怪事让他神经紧绷,深怕神怪妖魔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将他的掌上明珠夺走。
而现在,那双眼睛不再有对女儿深沉的爱意。
仿佛刹那间换上了另一个灵魂。
那是对任繁星而言,无比熟悉的……另一种神态。
“刚才没来得及和您说。”姜简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回青峦村之前,秦耘先生在y市的别墅引爆自焚。不出意外,这位就是您的先生。”
秦耘垂手站着,满目震惊地看着姜简,这个没有能在他家葬身火海的男人,居然比他先一步到了青峦村。
任繁星的瞳孔不住地颤抖,为眼前所有人身份和形象的改变而感到震惊和可怖。
荒谬,实在太荒谬了。
昔日和谐的家庭,亲昵的父女,被一群掌握着隐秘技术的人生生拆散,芯子里装着一对不伦不类的旧日夫妻。或者说,是她和她从未认识过的疯子般地前夫。
如今,他们傲慢地压制着原身的意识,和彼此对视。
“你也来了……”何谈哑声看着秦耘,“最终还是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秦耘忍着身体的不适,不屑地拉扯了一下嘴角。
任繁星看了看何谈,又看了看秦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你们要给我的生日惊喜吗?”她摇着头,小小的手掌捏着姜简的衣袖,“我对你们的信任,换来的就是欺骗,就是你们用繁星集团的名义做了这十多年的可怕实验吗?!”
“繁繁。”
秦耘走上前,想握住任繁星的手,却被她躲闪开,使劲往姜简怀里钻。
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姜简,又柔声对她说:“离婚的时候你说,看到我就会想到阳阳,我知道那是我的错,如果我那天按时去接他,他就不会因为事故……你说过,我没有办法再给你快乐,阳阳的离开带走了你所有的快乐。可是如果还能再见到阳阳,你会重新快乐起来吗?我不在乎你还爱不爱我,但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义无反顾去实现。”
任繁星嘴唇颤抖着,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前夫”。
她转头看向何谈,瞪大眼睛,歇斯底里地说:“就因为这个?!就这样的理由你就帮他了?!”
何谈喉咙动了动:“我们想让你开心。只要为了你好,我们什么都……”
“这是为我好吗?!”任繁星从骨髓里带来的豪门骄女的修养让她连一句粗口都喊不出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少在这儿装作为我好了行吗?这是自私,是自私!”
秦耘、任繁星和何谈之间的气氛极其激烈,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姜简却没有受到任何感染,他面无表情地抱着任繁星转了个方向,冷漠地看向村长。
“你呢?村长。”姜简说,“都这个地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宏亮扯了扯衣袖,深吸一口气,看向任繁星。
年迈苍老的嘴唇微动,拉扯着四周带着褶皱的皮肤,缓缓开口:“……妈。”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哥一不在,就有人对你动手动脚!
姜简:之前拒绝我动手动脚的人好像是你。
钟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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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钟下一章上线读条中。
我准备去研究一下评论里随机□□红包的功能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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