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魇
夏以寒没想到,为情所困这种事,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她同样没想到,那场旖旎的梦境,并不是在遭遇惊险之后的一日限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便她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学业上,也没有再主动联系过言深,但那个人偏就像按时打卡一般,会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他们会穿越校园的小径,到城市的天桥上看车水马龙,去海边看日出日落,或是单纯地坐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聊一聊这些日子的喜怒哀乐。
在那些并不明晰的场景中,身边人的面容并非时时都清晰可见。
但夏以寒就是每次都能感受到,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始终都是言深。
她沉溺于大脑构筑出的一场场虚幻梦境中,直到闹钟响起,一切风光烟消云散,再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对着头顶的天花板,生出一份怅然。
“你说,有没有一种降头,下了之后会让人频繁地梦见同一个人?”
又一个被唤醒的清晨到来时,她沉重地坐起身,对着在下面忙活的沈欢妍发问。
“如果有的话,请帮我下一个年轻时的金城武的单。”
沈欢妍在脸上噼里啪啦地拍着护肤品,手上的动作结束了,才想起转头看她一眼:
“所以,你频繁梦见谁了?”
“呃,没谁,”夏以寒尴尬地别过头,“就是在网上刷到这个问题,随便问问。”
“那我建议你一会再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的任务是看一眼时间。”
沈欢妍发出一声善意的提醒,自己已经开始穿上外套。
夏以寒听话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被上面显示的时间惊得跳下床。
今天是她和钟蔚辰约定了,要去参加社团校外活动的日子。
而此时距离集合时间,仅剩不到二十分钟。
匆忙地小跑到校门口,夏以寒庆幸地看到自己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分钟。
钟蔚辰本来在指引大家有序上车,见她过来便把手中的名册交给身边人,自己迎上来:
“学姐,我刚还想着等对完人数就给你打电话呢。”
“对不起啊,一不小心起晚了。”夏以寒边说边喘,像刚跑完马拉松回来。
“没事,正好车也是刚来,”钟蔚辰安抚地笑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给你的,补给包。”
夏以寒茫然地接过,看到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牛奶矿泉水和功能饮料,最上面放着的,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时她正在吃的那家卷饼。
“社长,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还有这样的福利?”
在夏以寒做出反应之前,一道男声先在他们身侧响起。
钟蔚辰转头看一眼走过来的蒋弘,作势踢他一脚:
“我是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喝了?”
“少了社长亲手奉上的诚意。”
蒋弘灵活地闪身,绕到另一边向夏以寒打招呼:
“学姐好久不见,给你留了好座位,快上来坐。”
夏以寒想起他是自己之前参加社团活动时见过的那个男生,便和善地笑笑,跟随他的指引上车,在前排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
“刚才好几个女生想坐这,都被我请到后面去了,还可以吧?”蒋弘得意地宣扬着自己的功绩,看向的是紧随其后上来的钟蔚辰。
钟蔚辰的嘴角始终勾着,看起来要开口,却被车门处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一袭白裙的女孩站在台阶下,这会正对着车上的人招手。
“陈衍学姐,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吗?”
钟蔚辰诧异地看向她,作势要下车,却被她抢先钻了上来。
“我也报名了你们的社团活动啊,你忘了吗?”
陈衍眨着无辜的双眼,目光一转又看到已经落座的夏以寒,立刻亲昵地走上前:
“以寒,没想到你也在这,旁边有人吗?”
话音未落,她已经要放下背包坐下来。
还带着几分怔楞的钟蔚辰忙上前阻拦:
“陈衍学姐,不好意思,这个座位是我的,一会上路之后,我要和大家讲一下注意事项,坐在这里比较方便。”
陈衍状似不经意地点点头,目光还盯着座位上的夏以寒:
“哦,那我去后面坐了,以寒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我晕车,坐这里就好。”
夏以寒递给她一个礼貌的微笑,视线却迅速飘向窗外。
车子前面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被冷冻下来,钟蔚辰目送陈衍在后排落座,才低声问身边的蒋弘:
“这怎么回事?”
蒋弘也是一脸懵:“这位学姐是上次社团活动时过来的啊,说跟你打过招呼了,让我把她加在名单上。”
钟蔚辰在自己的记忆里检索了一圈,十分不确定地问他:
“我只是和她说了这周要来做社团活动,不能去学生会帮忙,这也算邀请她吗?”
蒋弘看看远处的陈衍,又看看身侧一言不发的夏以寒,视线最终化作同情,落在钟蔚辰脸上:
“按人类语言习惯来说不算,但按现状来说,应该算。”
“……”
钟蔚辰沉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把蒋弘的身子转了个圈,从他的背包里翻出一包话梅,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自己争取来的座位上。
察觉到身边人落座的动作,夏以寒拿下一只耳机,递给他一个微笑:
“我们要出发了吗?”
“啊,对,”像是没想到她还愿意主动搭话,钟蔚辰磕磕绊绊地回答她,“人齐了,我们马上就走。”
夏以寒点点头,准备重新戴上耳机,却又被钟蔚辰拦住了动作。
“学姐,这个给你。”
他手上拿着刚征用来的话梅,眼神里带着关切:
“不好意思之前不知道你晕车,没准备晕车药。一会如果不舒服的话,吃点酸的会好一些。”
夏以寒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方才搪塞陈衍的话,不由得笑起来:
“别说你了,就连我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晕车。”
眼看着钟蔚辰还是满脸不解,她又凑到他耳边,低声嘱咐一句:
“刚才是我随便编的借口,别拆穿我。”
钟蔚辰的耳朵上肉眼可见地爬上一圈绯红,颇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转头对夏以寒诚挚道歉:
“学姐,对不起,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陈衍学姐也会过来,她是直接越过我……”
“好了,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话了,”夏以寒打断他的自省,眼里盛满笑意,“你不用那么紧张的,我和她虽然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是仇人,对我来说,她和这车里的大部分人一样,都只是陌生人而已。”
钟蔚辰听话地点点头,跟着又摇头:
“虽然我听懂了,但我还是希望,学姐你今天能好好放松,不被不喜欢的人打扰。”
夏以寒心里涌过一阵暖意。
过去的日子里,她习惯了靠自己来面对和消化这个世界带来的伤害,而最近这段时间,身边频繁出现的善意,又让她开始相信,也许自己的人生,真的可以不必那么辛苦。
轻笑着向身边人保证,自己真的不会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影响心情,她重新在座位上靠好,缓缓陷入梦境。
许是车子在路上颠簸,让人睡得难以安稳,在这场梦境里,她竟意外地重温起图书馆的那场争斗。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出面解救,她在空荡的图书馆里奔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够报警紧急按钮。
追逐的脚步声从身后袭来,她惊慌不已,对着空寂的前方,呼唤起言深的名字。
想象中的那个身影并没有因此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头顶盘桓着的呼唤声:
“学姐,学姐!”
眼前的场景渐渐崩塌,夏以寒从梦境里醒来,缓慢地意识到是钟蔚辰在叫自己。
“是快到了吗?”她习惯性地抬手抓了抓头发,迷茫地看一眼窗外的风景。
“还有一点距离,”钟蔚辰老实地回答,“但学姐你看起来是做了噩梦,有哪里不舒服吗?”
“哦,没事,谢谢你啊。”夏以寒勉强地扯出个微笑,声音还因为那场惊悚的梦而带着虚弱。
钟蔚辰关切地看她一眼,又低头确认了一下路线,想想还是起身,对车里的大家嘱咐了一番抵达目的地后的注意事项。
夏以寒靠在窗边听他讲话,脑子也随之渐渐清醒过来。
梦里的无助场面,此时想起来像是一场默剧,她静静回溯了一会,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眼看钟蔚辰讲完话回到座位上,她偏过身子向他问道:
“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有发出什么声音吗?”
钟蔚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还是老实地点了头:
“有。”
“……我说了什么?”
他的眼神莫名变得闪躲:
“你在叫我的名字。”
“嗯?”
夏以寒惊得差点跳起来:
“我怎么会叫的是你?”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梦里,想到的全是言深的名字。
虽然这件事在现实中看来同样离谱得很,但横竖总比叫钟蔚辰要有理论依据。
钟蔚辰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
“学姐,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刚才只是看起来很不舒服,但什么也没说。”
“……”
夏以寒暗暗松了口气,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似乎不太礼貌,跟着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我睡觉有时候不安稳,怕吓到你。”
钟蔚辰会意地点头:
“没事的,学姐你可以试试睡前点些安神的香薰——我家里应该也有一些,下次回去我拿几个给
你。”
夏以寒本能地想要拒绝,余光却被窗外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一个男生骑行在公路上,发型和外套都被风吹得摇摆凌乱。
疾驰的大巴车迅速将他甩在身后,以至于夏以寒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身形。
但仅仅是这一眼,她便毫无来由地觉得,那身影像极了那个在她梦里安营扎寨的言深。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钟蔚辰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路边被风吹得向同一侧倾斜的树。
“没什么,认错人了。”
夏以寒递给他一个微笑,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这个世界的巧合再多,也不可能让两个人在事先没有约定的情况下,于城市另一端的郊外相遇。
她不相信那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