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美丽本无罪
“这场戏大概就是，顾蔷妍在学校里被霸凌，被嘲笑，没人关心没人在乎的那种绝望感，想要跳海自杀的那种心情，明白吗？”
导演给云燃说着戏，云燃眉心紧紧蹙着，点了点头，“明白了。”
凌枝和晏茴并肩站在一旁，脸上凝着几分担忧，“她能行吗？”
“怎么？不相信自己挑人的功夫？还是不相信她的天赋和努力？”晏茴轻笑。
“都相信，但难免还是会担忧。”凌枝喝了口手里的热咖啡，“毕竟这不是做群演，要是导演不满意喊了卡，打击她信心了怎么办？”
“既然云燃都选择了从最基础的开始做起，这点小事又怎么可能打击到她啊？”晏茴摇了摇头，“你可真不了解自己的艺人。”
“你很了解？”凌枝睨了她一眼。
“我当然了解啊！云燃跟我是一类人嘛！”
晏茴话音刚落，就听到导演喊了声：“a！”
——
顾蔷妍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全身都是累累伤痕——被扇得红肿的脸、血红的抓痕、青紫的淤青、残破不堪的身体……她却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妍妍，对不起，妈妈今晚要加班，可能要很晚回来了。”
“顾蔷妍，他们叫你过去，你知道不过去会有怎样的下场吧？”
“贱人！让你乱说话！”
“教训你就教训你！还需要理由吗？”
“哎呀，这只是学生之间的一些小打小闹而已。”
“顾蔷妍，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诶诶，我听说这个女的……”
混乱的人脸在脑海里交杂，最后化为一片漆黑光景。
没人在乎她。她活着只是为了那些人取乐。就这样吧……
她……撑不下去了。
海平面倒映着圆月，映在长发少女空洞无物的黑眸之中。
仿佛灵魂被抽离。
海水覆盖了膝盖，她却觉得海水格外温暖，比起地狱般的学校，比起空荡荡的家，好像这片无垠的海更能给她温暖。
海洋更深处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仰头看向夜幕中的圆月，缓缓笑了。带着某种解脱。
妈妈，对不起。
我要先走一步了。
可能没有我，你的工作会更顺利吧？
也不用每天花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我了。
谢谢你生下了我。
来世……我们不要再做母女了。
我也再也不要学跳舞了。
咸咸的海水没过口鼻，顾蔷妍沉入了她最想去的世界，满怀希望的，却又满怀怨恨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些恶魔，一个一个，全都死掉。
以最惨烈的姿态。
而她，则似蔷薇绽放于月夜海湾。
——
镜头前的工作人员看得有些呆滞。
也不知是因为月光下女孩绝美的背影，还是因为她脸上那份在最美的年纪选择了死亡的悲壮。
甚至有人一脸揪心地捂住了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导演看着云燃一点一点被海水淹没的镜头，长发漂浮在水面，月光粼粼之下格外唯美。
水下，女孩视死如归的安详镜头也几近完美。
他激动地喊了声：“卡！”
“不错！过！”
云燃听到有脚步搅动的水声传来，立即从海水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长发紧紧地贴在了脸上，游了一段，才朝岸边走了回来。
在岸上的几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余烬站在镜头拍不到的水域，海水几乎没过腰身。
要是导演喊“卡”后一分钟之内，云燃不出现的话，他就会立刻下水去救她。
幸好她出现了。
凌枝也迅速给她递上了浴巾，裹住了她，满脸笑意和赞赏，“很好很好，一条过。”
“谢谢凌姐。”
云燃笑了笑，但笑得有些勉强，似乎还没有出戏，眸子拖着颓然和疲倦。
晏茴也走了过来，道：“快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云燃愣愣地点了点头，脚步沉重地朝化妆间里走去。
她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当初那个女孩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
云燃在现实世界里，曾经遇到过一个陌生的女孩。
她向云燃讲述了一个听起来很唯美的故事，然后没几天，就从学校五楼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顾蔷妍这个角色，她想或许她永远都不知道，当初那个女孩轻描淡写的一个故事，对她来说是怎样的伤害。
而顾蔷妍，或许比她要更悲惨。
学校的新年晚会的那场舞蹈表演，是一切罪恶的起点。
那夜她像蔷薇一样盛放。
却也落入恶魔眼中，成为魔爪之下的受害者。
道貌岸然的老师、嘴脸丑恶的男生、凶神恶煞的女生、尖酸刻薄的话语……每一个人都对她施与了同等程度的暴力，不管是肢体的，还是言语的。
美丽是她的原罪。
蔷薇没有见过太阳，她一盛开就被黑暗觊觎，色欲、虚荣、嫉妒、暴力因她而生，在她身上刻下永不磨灭的疤痕……
蔷薇不黑暗，黑暗的是人心。
蔷薇不脆弱，脆弱的也是人心。
最后，她用死亡证明自己无罪。
美丽无罪。
有罪的是黑暗本身。
读完整个故事时，云燃便觉得心里格外难受，好几天都没有缓过来。现在那种难受的感觉又压在了她心头，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压抑。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如果当初她怯懦了退缩了，是不是最后也会像那根女孩，像顾蔷妍一样呢？
她又想起不过几个小时前，她才上演了一次自杀的戏码。
那时她就想，如果那个女人还在她的身体里，被云冽那样对待，她也会做出这种选择吗……
云燃脑袋懵懵地换下了湿衣服，还滴着水的长发用浴巾包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望着地面发呆。
棚子不隔音，她都能听到路过的工作人员毫不遮掩的讨论声。
“没想到这个新人的演技还不错啊？”
“是啊，真挺出乎意料的。我还以为她是个没演技的花瓶呢。”
“我也以为，但是没想到她意外地适合顾蔷妍这个角色呢。又美又惨。”
“真的，我当初看完书之后可生气了，要我是顾蔷妍妈妈，也跟书里一样把那些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
“哈哈哈，你这么说，我倒是更期待晏茴老师会怎么演顾蔷薇了。”
余烬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云燃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她这副模样，他眉心蹙了蹙，莫名心疼。
凌枝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云燃，你爸爸的车来接你了。”
云燃终于回过神，抬头看向凌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