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死了
镜子里映出半掩的隔间门，身材微胖的男人，心口插着一把刀，白衬衫被血染红了大半。
姿态呈青蛙状匍匐在地，脑袋向左朝着，盖住了蹲厕的洞口。
瞬间，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
一股冰凉从脚底直窜头顶，云燃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双手撑在身后支着身体，想站起来，双腿却仍然无力地颤抖。
站不起来……
眼前突然被一阵阴影笼罩。
温暖的手掌覆盖双眸，云燃的世界瞬间变得黑暗。
然而熟悉的清冽气息窜入鼻中，却让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少年跪在她身后，捂住她的双眸，嗓音艰涩又温柔——
“别看。”
“他……死了吗？”
云燃声音颤抖。
“死了。”
而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和波澜，语气就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天气。
云燃心头蓦地浮上另一种不知名的恐慌，在看不见的空间里，她却仿佛看到似曾想象过的画面——
一身黑衣的少年，手持着刀，手上滴着血，回头冲她笑，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燃燃……”
嗓音缱绻，却让人头皮发麻般的瘆人。
“不要离开我好吗？”
不…不会的……余烬不会的……
“是……”她的声音明显弱了很多，甚至屏着呼吸，有点没有底气，“你做的吗？”
她察觉到男孩盖着她眼睛的手指轻轻蜷了蜷，又不自觉地伸直了。
“不是。”
低沉的嗓音里明显多了些别的情绪。
“那就好。”云燃大大松了口气，说话声也放松了不少，但仍然有些后怕，“他为什么会死？”
她潜意识觉得，他是知道的。
“罪有应得。”他说。
云燃的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凉。
罪有，应得吗？
“余烬。”她柔柔唤了一声。
“嗯？”
他的语调瞬间软了下来。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可以。”
余烬没有问什么要求，就只是答应。
“不要变成坏人。”她说。
他瞳孔微缩，喉结滚动，心中震颤。
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又重新飘回了他的脑海，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一定不能变成坏人，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余烬几乎分不清是那道稚嫩的声音在说话，还是云燃在说话。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云燃才听到余烬喑哑着声道：“好。”
云燃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又落下了一点点。
“嗯，我相信你。”
她缓缓说。坚定有力地说，
四个字犹如旋风，在余烬心里卷起风暴，又迅速归于沉寂，沉入大海的最深处最幽暗不见光明的地方。
愣怔之际，一颗小脑袋小猫咪似的钻进了他怀里，两只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余烬心口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
“嘤～我不敢看。”云燃脸蛋紧紧贴着余烬温暖坚实的胸口，带着糯糯的鼻音道，“我害怕。”
虽然云燃平时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她从来没见过死人，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击第一案发现场。
看起来还未冷却的尸体就在离她一两米的地方。
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的吧？
她一点都不丢脸。
云燃内心自我安慰道。
于是又悄悄往余烬怀里蹭了蹭。
余烬感受到她身体还隐隐在颤抖着，眉心凝了凝，一手揽住了她的背，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声道：
“不怕，有我在。”
“嗯……”
云燃嘴巴嘟嘟，唇角轻勾。
缓了一小会儿，她睁开了眼睛，鼓起勇气凛然站了起来。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要赶紧报警！”
余烬搀着她，眼底浮着浅浅的宠笑，“嗯，好。”
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正要抱紧，云燃突然抽走了他的手机，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喂，您好，请问是110吗？”
她望了他一眼，眼里还藏着不放心。
他看出来她不想让他掺和这件事。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她语速极快地报着庄园地址，面色冷静，目光落在那半掩的门上，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
然后走出厕所叫住一个忙活的女佣，让她通知云冽和老太太。
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
余烬跟在她身后，薄唇勾起安心的弧，眉心却蹙了起来。
丁絮……
今晚的云家简直乱作一团。
本来喜气洋洋的生日宴，却因为一桩命案，变得死气沉沉。
云上苑也在一晚上变成了一座凶宅，人群被疏散，庄园被警方封锁，云家的人也全部前往另一栋别墅暂住。
路明禹看着镇静从容的云燃，和她身后脸色凝着担忧的燕尾服男孩，心里那股难受忽然就释然了。
有什么不可能，不能接受的呢……
她早就不是那个她了。
云燃和余烬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被警察带去了警局做笔录，直到很晚才回到新别墅。
身上的礼服都来不及换，还在警局里引起了注目。
接着云家的人也被一个一个叫去问话了。
死的人，云燃也是在警察移动尸体的时候才发现，是那个猥琐大叔。
凶器就是他心口插着的刀。云燃细心地注意到，插着刀位置旁边，被血染红的白衬衫还有一道口子。
很可能，他被插了两刀。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云燃心里又打起了鼓，鸡皮疙瘩也冒了起来。
妈呀，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要在这种场合，用这样的方式，还把他的头按进茅坑里……
不过有一个疑点是，贺宁雪说自己不久前陪哥哥来厕所时，看到有标志说是女厕所是坏的，但是云燃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标志。
云燃猜测这或许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杀人案，并且有一个人可能知道真相。
但是……
云燃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余烬的脸。
那张平时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看她的时候目光柔和的，有时候又固执得很的脸蛋，如今怎么渲染都是冷色。
余烬，你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呢……
凌晨的时候，云燃终于睡了过去。
深夜，紧闭的落地窗被人娴熟地打开。月光又透了出来，撒进屋子里，将少年的影子轻柔地覆盖在女孩身上。
余烬凝视着床上的女孩，她紧紧皱着眉，额头渗出浅浅的汗珠，睡得并不安详。
握着的礼盒的修长手指不由紧了几分，他在她床畔蹲了下来，将纯白的礼盒放在了她枕头旁。
“燃燃，生日快乐。”
男孩嗓音低沉沙哑，像在对女孩说话，又像在喃喃自语。
他坐在那里盯着云燃看了很久，幽深的瞳眸流转着某种欢喜而又坚定执拗的光。
“云燃。我答应你。”
“就算跌入最深的地狱，我也会爬上来，干干净净地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