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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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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即深夜出宫的太子。

    许是年纪大了,手劲也大,洛肖乏了,一时半会懒与挣脱,索性抬眼瞧向殷乐,轻笑,“不曾想太子殿下竟这般记挂与我。”

    闻言,殷乐终于抬眼和他对上,仍半晌不言语。

    洛肖顿时乐了,“怎么,殿下莫非当真瞧上我了?”

    眼前人着实生的好,眉眼刀裁,丰神俊逸,只消往那一站,便是一道赏心悦目的美景,不愧是身上流淌着於沁一族血脉的后裔,只须一眼,便直教人心痒痒,洛肖不禁心道。

    又半晌寂静。

    洛肖心道,这般下去也不是法子,他的旧部可还在隔壁火急火燎寻他呢,若当真眼下被阮渊那厮翻出来,缉拿归案,且不提后果如何,便是露出一丝马脚,也得好一番折腾。

    而他素来嫌麻烦。

    这般寻思,洛肖便无意再与眼前这位周旋。

    “殿下,俗话说得好,好聚好散,再聚不难,今夜且放臣一条生路罢。”洛肖以退为进,眯眼笑着,端的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闻言,殷乐定定地看他,忽然沙哑道,“很疼罢。”

    饶是洛肖,眼下也不禁一怔。

    “袖底箭。”殷乐仍旧紧紧握着洛肖的手臂不放,一字不漏的复述起当年某人说的话,“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也就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成天用着,离了身便去半条命,上边倒刺若没得深了,拔出来势必连筋带骨,皮肉外翻,若往箭簇上烧点剧毒,靶心对准胸下第三根肋骨往里一寸位置,只须一箭,不消半盏茶功夫,哪怕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这回反倒是洛肖蓦地静了。

    “好在大人一如既往,身手矫健非常,躲了要害。”

    洛肖终于缓缓露出笑来,“殿下过誉。”

    殷乐定定看了洛肖半晌,忽地笑了,即便是在夜色最深处,也掩不住这惊心动魄的艳丽,“大人,你仍旧是一如既往,总能避重就轻,从前是,如今也是,你分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殿下高看草民了。”洛肖不咸不淡道。

    殷乐顿时不作声,也不松手,肩头上的雪貂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因着洛肖那一脚的威力,十分忌惮于眼前这个人,但因着体内阴阳子母蛊的感应,又止不住跃跃欲试,想亲近洛肖,在雪貂两相为难之际,洛肖动了,手腕扭转瞬间,如鬼魅一般反过来制住殷乐。

    “我如今敬你,尊你一声殿下,是看在往日情面上,毕竟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倘若当真对我心有愧疚,便当洛肖死了,我也好落个逍遥自在,从此念着你的好。”

    殷乐反问道,“倘若我不肯呢?”

    “那简单,”洛肖又笑,“无非先人杀我之前杀了他。”

    “包括本宫吗?”殷乐缓缓抬眼。

    “自然,斩草除根,我之前教过你的。”洛肖笑道。

    “你也说过,人非草木。”殷乐接话道。

    “殿下记性这般好,想来也该记着另一句话罢——”洛肖挑眉道,笑意不及眼底,依旧从容道,“的确是人非草木不错,不过有的人自打生下来,就不是人,就不能按常理来看。”

    “你从前不是也一直好奇,我为何一来便是那亲军都尉府的主子,锦衣卫的头子么?”洛肖松开殷乐的手腕,盯着眼前这个贵为一国储君的人,忽然一声轻笑,戏谑道,“世人皆知,我洛某人师承二绝灵谷,与那素来千金一诊的沈三容是同门师兄弟,是上河城内笑得最欢的一条疯狗,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但他们一定没想到,我还是汴河洛家第二十四任家主,鸣哨的狗,锦鲤令的死囚。”

    殷乐顿时一怔。

    “这样,能想通了吧?”洛肖见状,点到为止,“许多不合情理的地方是否也能解释了?我说过,我从未骗过你,殿下。”

    殷乐脸色苍白,欲言又止,“那……”

    “我为何三番四次冒死救你?”洛肖笑了,自问自答道,“因为你姓殷,你叫殷长宁,你是东荣太子,你有那块令牌,而我姓洛,我叫洛肖,我是皇帝钦点的正一品锦衣卫指挥使。”

    “我们洛家自立下牌匾便是你们殷家养的狗。”

    “至死方休。”

    “所以殿下,洛肖已经死了,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了。”

    “……”闻言,殷乐顿时红眼,嘴唇止不住发颤,双手双脚如坠冰窟,眼见洛肖转身要走,他甚至顾不上身为太子的体面,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一把扯住洛肖便往自己怀里拉,洛肖一个不察,竟直接被殷乐从背后抱住了,力道极重,险些勒的洛肖喘不过气,刚有所动作,却听见身后传来哽咽。

    那厮竟一言不合又哭了。

    洛肖:“……”

    三年不见,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对不起。”殷乐声音发着抖,“我错了。”

    洛肖由他抱着,却饶有兴致道,“错哪了?”

    “与你置气,信了他们。”殷乐有问必答,似乎是怕洛肖趁机甩开他,双手死死捆住洛肖,比起当年,力气大了许多,勒的那处肩伤顿时作痛起来,也是没辙,洛肖叹了口气,“殿下,咱俩讨个商量,我不跑,你手松开点,我肩膀疼……”

    闻言,殷乐一怔,顿时松开手,急道,“你……”

    洛肖瞅准时机,瞬息脱身一丈开外,掉头看向殷乐,蓦地笑了,意味深长道,“殿下,心肠太软,日后只怕是会误了大事……”

    不待殷乐反应,他霎时便没影儿了。

    殷乐原地站了一会,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出神,肩上雪貂不甘寂寞,发出一阵响来,但这回却没得到它主人的爱怜。

    “傻貂。”殷乐抬手抚上雪貂的毛发,垂眼道。

    “不曾想,你也有今日,怯成这副蠢样……”

    殷乐兀自嘲了一声,眼中明灭不定,却熟稔地拎起雪貂的后颈子,后改提为抱,一只手揽在怀里,抬脚往别院走去。

    见自家主子来了,聂风忙不迭翻下墙迎接,“殿下?”

    “阮副使呢?”殷乐抬眼。

    “前边偏房。”聂风毕竟跟了这位主子多年,纵使有一肚子疑惑,也不敢轻易问出口,生怕招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嗯。”殷乐点头。

    此时阮渊刚从密道出来,与进来寻人的殷乐打了一个照面,大概许久没见着眼前一身便服打扮的太子,他脸色顿时有些古怪,半晌没动静,只听得屋里跪倒一片,他却迟迟不跪,正当府上一众锦衣卫暗暗为其项上人头捏一把汗时,却听宫里那位开了金口,“都出去候着罢,我与阮副使叙叙旧。”

    众人面面相觑,但忌惮于眼前这人的身份,无人敢有异议,于是纷纷退出屋外,只留下两人相对,以及萧索的烛火摇曳。

    良久,却是太子先开口,“阮副使,有何收获?”

    “宵小之徒,犯上作乱,按罪当诛,我等自会将此人翻出来,无须太子殿下忧虑。”阮渊不咸不淡道,临了一顿,话锋陡转,抬眼道,“倒是太子殿下,眼下多事之秋,易生事端,殿下此番深夜出宫,恐有不妥,若陛下知晓,定会担心。”

    殷乐忽地轻笑一声,竟没反驳,“这倒也是,却是本宫顾虑不周,有劳阮副使提醒,本宫这便走,免得给副使添乱子。”

    阮渊听了,当即客气道,“不敢,殿下慢走。”

    殷乐依旧面上含笑,负手身后,正往外走,忽然脚步一顿,狭长双眼微眯,盯着对方那一身肃穆蓝袍,出其不意道,“对了,如有消息,还请阮副使……及时通禀,勿为一己之私,葬送整个亲军都尉府,言尽于此,副使好自珍重。”

    阮渊没做声,目送太子远去。

    直至那位没影了,他才握紧拳头,一阵咯咯作响。

    “大人?”一名年轻蓝袍锦衣卫恰好从密道出来,冷不丁被阮渊那张冷脸骇到,一时间不敢直视,只能低头出声询问,“情况都已探明,密道直通城外竹林,锦衣款式出自府上无疑,那人伤在右肩,依血迹看,应是在半个时辰前换下来的。”

    “东西呢?”阮渊皱眉,脸色明显不虞。

    “都在这里,还有箭簇。”蓝袍锦衣卫恭敬递上。

    “……”阮渊接过那件沾上血迹的蓝袍,用手摸了一下还未干涸的一滩血迹,黏稠湿意顺着肌肤爬上来,阮渊皱了一下眉,旋即将衣服甩回那名锦衣卫身上,这才抬眼看向那枚周身浸透血迹的箭簇,举到眼前细细端详,半晌没说话。

    “袖底箭……”阮渊忽地低声喃喃道。

    “看来当真是漏网之鱼主动游我们跟前了。”阮渊轻笑一声,一对丹凤眼勾着薄情,“如此……也好,省的再费心思找。”

    “大人?那接下来……”一旁的蓝袍锦衣卫谨慎问道。

    “请君入瓮。”阮渊惜字如金道。

    “这群扑棱蛾子,一只只爱极了扑火,不怕他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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