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潇雨之心
就这样我飘啊飘，飘了一整天，飘到了下班。我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公司，去赶班车离开这里。等车的时候，我忽然坚定了一个念头，我要买车。这个星期就买。
吃晚饭的地方，是一家小清新风格的小餐馆，属于女孩子来了看了忍不住要拍照发朋友圈的那种。如果不算自杀式告白的那顿晚饭，那么今天还是我们以情侣身份第一次一起吃饭。看着眼前的女孩，我不禁有些感慨万千，这或许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吧，雨大叔苦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看着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女孩，这个真实存在的她，我忽然有很多东西想要知道。也好弥补我之前的信息链缺失。我想把我大学的时候很多想说却没有说的话说给她听。
我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千言万语此刻到了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件事也想不起。太多想说的了，在心里预演的太久了，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却说不出来了。于是，已经酝酿了情绪，营造了说话氛围的我，呆呆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出口。
夏秋雪自然是发现了我的异样，嘴角亮起一道弧度，侧头看了我一眼，发出了一个鼻音，眼里透出来的光，折射出慧黠的韵味。我知道，她这是在问我，怎么不说了？
当然要说，只是，你眼前的人，千头万绪，感慨万千，此刻见了你，有一种历尽沧桑的劫后余生之感，我脑海里飞速地闪回，回忆自己之前心中已经预演了无数次想要说的话，好一会后，我开口了：“其实大学的时候每次出门我都会在脑海里预演一下见到你的场景，告诉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
许是我这话，许是我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总之她听了以后，大笑了起来，说大笑只是因为她平时都只是轻轻一笑或者浅笑，这一次还是我见到的最大的一次笑了，笑完以后，她笑盈盈地看着我，“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我自己就把自己给气坏了！我哀其不幸，我怒其不争。整个大学，那么久的岁月，我们的偶遇，居然只有一次！仅仅一次！何其不幸！唯一的这么一次，我还没来得及按部就班地按计划了无数次的台本执行，就自己把自己给吓跑了！我错过了唯一的一次机会！何其不争！没遇到的时候，满校园的希望能遇到，遇到了却把自己吓跑躲开了，我是在怕什么？怕目光里的喜欢被她发现吗？
带着这样的情绪，我开始了我的第二句回忆：“然后你还记得大学里我们那次偶遇吗？”这是我们仅有的一次偶遇，或者说仅有的一次见面，我相信她也一定没忘，看了她一眼，从她眼神中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继续说到：“那一次我都后悔死了，我太笨了，我看到了你我就下意识地跑了，等我反应过来我再出来找，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然后我自责了好久，我不断复盘，告诉自己应该怎么怎么做，可是那天来不及了，出来后连你背影都找不到了，四面八方看了都找不到。后来也一直没有再偶遇过。”说到这里，我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学那次偶遇，我依然能认出她是她，可如今，在酒吧那次，怎么就没认出来呢？这么想着，我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她，好吧，好像和印象中的是有些不一样了，当然，我印象中是怎么样的，其实我也回忆不起来了。最终我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因为时间太久远了，因为步入社会了，打扮上风格上有了变化。
也正是因为这一眼，我发现这双灵动的眸子中，闪烁着晶莹。眸子的主人开口了：“你怎么之前一直没说。”
“之前不是没机会嘛，我总想着等哪天再见了面，当面跟你说，或者一个什么契机的时候，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你。”
“然后你就一直没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点幽怨的味道。这让我有些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解释：“鼓起勇气，不是很容易的……我觉得你身上有光，一想到要和你说这些，我就有些自惭形秽——不过好在现在知道了。”
“那不一样的。”夏秋雪悠悠说到。
“说说看。”我很想知道是哪里不一样，是怎么不一样。
“不说，”她看了我一眼，“反正不一样就对了。”
我品着话里的信息，触摸到了某种可能，我不知道再追问下去她是否会如我愿告诉我，那就让我带着这种甜蜜的猜想吧，不再刨根问底了，我看着夏秋雪，伸出手去，轻轻拉过桌子对面她的手，握在手里。
我这突如其来的柔情，令她有些娇羞，看了我一眼，轻轻说到：“有人呢。”手终究是没有抽回去，任由我握着。这一举动，令我十分欣喜，她虽然觉得难为情，大庭广众的，但还是没有拂了我的意，这种允许与迁就，宣示着一个词：幸福。我移动大拇指，轻轻抚着她的手。夏秋雪避开了目光，好一会后，才示意我放开手。
她慢慢拿回了自己的手，“好了，喝点水吧。”一边说，一边伸起拿回的手，往杯子里倒了水，递给我。感受着一切，我脑海里只剩两个词：柔荑，夫复何求。
我们吃着饭聊着天，话匣子慢慢打开，我把一切想要告诉她的都慢慢一件一件又一件地告诉她，想到哪一件了就告诉她哪一件；我把我想要知道的都一个一个问出了口。我反复过滤筛选着大学时的所有交流片段，推敲着是哪一个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以至于让眼前的人儿知道了我的心意，筛选无果，我觉得我一直都隐藏得很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思虑无果的我，还是问出了口。这个时间节点对我来说很重要。
夏秋雪微笑着看着我，开口了：“傻瓜。”
“你别傻瓜啊，你倒是说啊。”我急了。
“我早就知道了，从你在群里想方设法跟我聊天，我就知道了。”夏秋雪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一个信息：是你要我说的。
这让我有些脸红，有些难堪，有些窘迫。我原以为我们斗智斗勇旗鼓相当只是我心系对方所以不自觉地棋差一招，在哪个环节漏了破绽这才让这个聪明的女孩儿看出了端倪，而这也至少得是我情根深种了以后，是我们长久交流了以后的事儿，哪知道我这才刚祭旗出师，人家已经未卜先知料敌机先了。我以为我是瞒天过海天衣无缝，没曾想我只是掩耳盗铃。想着我整个大学期间都自认为小心翼翼不留痕迹对方不知道，结果这个陪我聊天的人早就洞悉了一切，我就愈发无地自容。
想到她明知道喜欢的人喜欢自己，却一直不说，就这么默默等待着，我心中一阵悔恨和疼，这更加无地自容。我忽然想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吧，没有具体的哪个点，就是时间久了，不知不觉被吸引了。”夏秋雪斟酌了好一会，这才开口。原来在她眼里，我也是有闪光点，会吸引她的。这个发现让我很是开心。
“那么夏秋呢。”这是一句很没头没脑，十分突兀的话。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些嗔怨，但还是告诉了我：“沙滩边。”夏秋雪的回答也有些没头没脑，但我听懂了，这种话只说一半，但你懂我的意思，我也懂你的意思的感觉，让我觉得十分美好，我很庆幸，我和她之间仍然有这样的美好默契。
大学的孟雯仪是因为长期的接触，自然而然吸引，那跨入社会，失联很久的我们，感情是否已经中止，再次燃起是什么时候，夏秋又是什么时候确定了心意。
夏秋确定心意的时间是我参与公司团建，在沙滩上给她发的那个爱心图案的时候。
“原来沙滩的这一下这么有用，感谢那片沙滩。”我说得郑重其事。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之前沉浸在和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她在一起了的喜悦中，一直飘在云端，此刻大脑逐渐开始思考现实，这让我注意到了之前一直忽视了的问题。
“你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林潇雨的记忆中，孟雯仪并不是这个城市的。
她听了后，瞪了我一眼，“我大学毕业以后，就来了这座城市。”
我虽然情商低，但语文阅读理解能力可一点也不低，人物的动作神态语言足以让我解读出很多信息。于是脱口而出：“那你都来了这里了，怎么不联系我。”话音刚落，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人家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只身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背负着多大的压力，这其中饱含多少的付出与艰辛，我居然还问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知道的，我这人嘴笨，平时说得天花乱坠，碰上喜欢的人，脑子智商是负的……其实大学毕业后，我还跑回去好几次，去感受那一片建筑，总觉得那里还有你的气息。我每天晚上就是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不断地看不断地看，一次又一次地去你的qq空间，但是我又删除了每一次访问记录，因为我总觉得我已经没有资格来这里了，所以每次来，都有一种做贼般的心虚，生怕被你发现。”
说着说着，我发现她的眼神有些不对，眸子中似乎有些晶莹在闪烁，这让我愈发手足无措，智商告诉我，我此刻应该要做点什么，可情商却让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抬起了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要不是你说，我真的没有发现。”说完以后，又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这才又轻轻说到：“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句话又把我拉回了那个遥远而又熟悉的时光，收拾了行囊，纷纷离开校园的我们，我坐上了我那个哥们儿的车，车子缓缓驶离了校园，我感觉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枯萎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成了定局，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说一句话，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无奈，终将伴随着我的余生。怎么联系呢？何必徒增烦恼，如果她真的想要联系，自然也会发消息给我，没有消息，就说明她也并不是很想要跟我联系。
“当时我想着，可能你也并不是很想联系我吧，我就不要来打扰你了，免得给你造成困扰，如果你愿意和我联系，你自然会主动联系我……”我忽然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我要早一点放下这可笑的念头，该多好。
感受到我的异样，夏秋雪看了我半天，然后嘴里吐出三个字：“大笨蛋。”
是啊，大笨蛋。我出奇地没有否认别人说我笨，我觉得这点上，我确实是大笨蛋。笨得无以复加，笨得无药可救。无药可救的我，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了，你和……那天在酒吧那个男的，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夏秋雪看了我一眼，缓缓说到：“因为工作吧……”说完以后，忽然坏笑地看着我，“那你呢，怎么和他一起跑酒吧约小姑娘去了？”
啊？这个……我忽然发现，这是一道送命题，当着女朋友的面，这话要不好好说，那就凉了，花言巧语安排上才是万全之策，可我是雨大叔，我不会对她说半句谎言，我忙不迭解释：“那天在酒吧，还有一个男的，我大学室友，神仙，你应该知道的吧。他们两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神仙因为工作关系来这里了，他要招待神仙，所以把我也捎上了……”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样说虽然我也没撒谎，但也不见得是说了真话，于是继续补充，“神仙觉得我这么些年来就这么一直单着，只知道记挂着你也不是个事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夏秋雪。
“就非拉着我出来。正巧他知道神仙来了这，请神仙吃宵夜，宵夜的时候神仙要他帮忙给我介绍女孩子，他一口应承下来了，我以为酒桌上的这种话，说过就算了，也就没在意，哪知道他还当真了，第二天就打电话叫我们吃晚饭……”嗯，第一波吃晚饭还没有出现她呢，嗯，老实交代吧，“不过那天我和他叫来的女孩子一句话也没说。”又看了一眼夏秋雪，我补充了当时的具体场景：“那天对我来说，唯一的记忆就是神仙给我点了一首《梦里水乡》，我自己唱了一首《窗外》。”我相信这两首歌，她是有记忆的，这里头有我们的故事。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我继续说到：“回去后我又听了《忽然之间》。然后那个人还一个劲说招待不周，下次要再张罗一次，我都不想去了，只不过觉得人家一番心意，不去对神仙也不好，就去了，没想到就遇到了你。”说到最后，我是真的有些感慨了，幸亏那天去了。这么想着，我忽然意识到，我似乎还要感谢神仙和他那个生意伙伴，没有他俩，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到夏秋雪。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又看了夏秋雪一眼，感受到我的目光，她浅浅一笑，“好了，又没怪你，这么紧张干吗。”
紧张吗？我问了一下自己，仔细感受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我发觉眼前这个人儿真是太聪明了，她能看穿我的一切。我看着眼前的人，感慨万千：“缘分真的是太奇妙了，火车站那一回眸，原以为只是生命长河里的浪花，没想到在同一个学校；离开学校后，原以为将是记忆中的痛，没想到因为他们两个，我们又见面了，还在一起了。这就是缘分啊。”我眼神炽热，看着她。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似乎是沉浸在这种氛围当中，好一会儿后，我才打破了这种氛围，问出了又一个问题：“你说，如果没有他们两个，我们还能不能遇见？”
我们两个意见一致，能！但这种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让我愈发觉得缘分的奇妙，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一转身，有些人就从此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在这个拥有十几亿人口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度里，时隔多年，你依然能再次遇到这个人。
我忽然很想要和她碰个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的时候，遇到的不是想象中的两人相视一笑，轻轻碰杯，而是她坏坏一笑，对我说：“我不。”
我愕然地看了看她，攥足了劲刚想要释放出来，结果被一句“我不”硬生生憋了回去。有一种用尽了力气一拳打出去，结果打在了空气上的无力感。
“为什么？”
“我不。”
“碰一个呀。”
“我不。”
好吧，这个调皮的精灵，我能拿你怎么办呢。我收回了杯子，自己闷闷地喝了一口。我发觉我周身弥漫着一种叫做失落的东西。失落慢慢扩散，逐渐蔓延到了她的身边，我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一种异样的味道传递在我的心间。
这好像有点不对，我对自己说，看了看她，我拿起杯子，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可乐，憋闷似乎被可乐冲散了，我夹了一筷子菜到夏秋雪的碗里，“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吃了，然后对我说：“谢谢。”
我有些愕然，怎么跟我说谢谢，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说这个，我忽然觉得有些生分，自己的女朋友跟自己说谢谢，让我觉得有一种带着礼貌的疏离感，这让我有些错愕，嗯，对另一半的好懂得感恩，好像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
于是，我俩相视一笑，继续聊天，继续吃饭。
这是很普通的一顿饭，这是很特别的一顿饭。
我们边吃边聊，结束了首次约会的晚饭，到最后我送她回家的时候，我们下了车，她看着我：“那我进去了。”我点了点头，拉过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去吧。”
夏秋雪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小区，我站着默默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我往边上移了两步，想要再看看。出租车司机打断了我的心思，无奈地再看了一眼前方已经融入夜色中的她，上了车。
司机师傅催我了，我回去了。上了车以后，我编了这样一条消息，发给了她。当然是用的微信。一边发一边心中再次坚定一个念头：买车！
发完以后，我盯着手机，好半天，手机没有反应。当我把手机所有能看的都看了一遍后，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了，我终于收起了手机。然后，微信提示音来了。
你一直站着啊。
对啊，一直站着，直到看不到你。想了想，我又发了一条。
我以为你会回头看我一眼呢，没想到你没有。
夏秋雪回了我一个捂脸的表情。
不过我们kissgoodbye了。
刚才那一下是你特意为之的仪式啊。
嗯啊。
夏秋雪回了我一个偷笑的表情。带着这个表情，我结束了这一天，沉沉陷入了梦乡。
原来恋爱这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