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醉翁之意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所以我不用上班，因为不用上班，所以我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因为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所以我的大脑抑制不住地让自己陷入了那种愁肠百转的无奈中去了。好吧，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房间，走了出去。环顾了一下客厅，我决定还是站到了窗口。双眼将窗外的一切都收进了视网膜，但依然如之前一般，所有景物仅到视网膜，大脑里没有任何影像。如此站了一会，又走回了房间。神仙依然还在睡觉。我觉得我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不管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集中不了注意力。

    拿出手机，打开小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原本是我工作这一年中重要的熬时间的方式，可此刻全然不管用。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这份早饭。不是因为早饭的味道，而是因为早上醒来发现有人为你亲手做了一份早饭这个行为。这太触及我的内心了。

    我忽然觉得我自己情绪有些躁动，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虽然我是雨大叔，我秉持很多原则；我与君共享明月闲，相拥静待时光逝；我死心塌地喜欢一个前后只见了不到三秒钟的女孩，并且固执地为其守着并不存在的忠贞；我喜欢的这个女孩可能都不是现实里有血有肉的孟雯仪，而是网络另一端和我信息聊天的存在，存在于我脑海中不断美化构造的虚拟人物！可这并不影响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年轻人纵情欢愉早就流行，流行到我这样的人都有所耳闻，所以这让我更加不能理解，从成功率上来说，让一个女孩和你一夜情可能比让一个女孩一大早起来给你做早饭更容易成功。尤其这个女孩还是初次见面的女孩。

    会是因为什么呢。我细细回忆了从见面到最后离开酒吧的所有细节，包括我们聊的每一句话，乃至于某些细小的动作，我试图从这种细小的方面去推测论证，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我感觉我此刻侦探附身，开始刨根究底；我叹惜自己不是侦探，不能抽丝剥茧，窥见真相。随着我这漫无边际地推测，思维逐渐发散，我发现我已经在脑海中创设了一大堆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故事，脑洞之大连自己也叹为观止。当然，这些也仅仅就只停留在开脑洞了，因为这些想法我自己也没法验证。

    夏秋……我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没有办法，我只能念叨这个名字，即便我觉得这是化名。我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昨晚都没有想过要问她要一个联系方式。好吧，因为我是雨大叔，初次见面的一个女孩子，不足以撼动屹立在我心中的某些东西，我可能会觉得哦这是个好女孩，她不错，可也就只是到这句话为止了。不大可能会让我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不过昨晚和她聊天确实很开心，让我有一种聊得来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最后我会和她一起回来的原因？我忍不住又这么问了自己一句。之前因为早饭的原因，我都忽略了我居然会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一道回来这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说几乎是因为发生了，就在昨晚。好吧，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又被我思考出另一个问题了。我默默叹了口气。

    因为喝多了？因为聊得来？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我甚至不明白我昨晚为什么会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记忆居然只到一起离开酒吧。我忽然开始庆幸，幸好这只是神仙租的房子，不是自己家。带女孩回家，这个意义，我想我一生也只会带一个女孩回家。那么，夏秋呢，她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一起回来。我记得昨晚是她第一次去酒吧。不像是会去酒吧寻一夜欢愉的人。好吧，我可能还是在以言举人，因为聊得投机，我已经把她定义为洁身自好那一类了。

    好吧，现在是三个问题了。思考真是个好事情，从一开始的一个问题，经过我缜密的思考，现在已经是三个问题了。虽然咱天朝不归上帝管，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这原本想理清楚原因所以才思考，谁曾想，不去探究还好，一探究还多出倆问题来。真当是背道而驰，我要是上帝……我都不用是上帝，我都想发笑了——当然，我笑不出来。我甚至坐立不安。

    我怎么没有夏秋的联系方式呢。我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在这个直径为12742公里的星球上，你可以碰到对方，缘分之妙，无需安排，自然而然，妙不可言；这个世界很大，大到只要一个转身，在这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你就彻底失去了他/她的身影，此生都不复相见。茫茫人海，便是寻找，大海捞针，徒劳无功。

    唉，我叹了口气。我忽然开始想要上班，谁能想到，这个我呆了一年多，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逃离的这个单位，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会想要去上班。因为一份早饭，一颗因为早饭而乱了的心。

    我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把自己陷在了沙发上，点上一根烟，默默抽着。看着烟雾缓缓飘散，我忽然觉得我似乎在和烟雾产生了某种联系。双眼盯着烟雾，脑海呆呆的一动也不动，只机械重复着抽烟的动作。

    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抽完烟后，我的脑子再次动了起来，我忍不住开始想，夏秋这个时候会是在干吗。她在想些什么呢，会不会正好也在想我？她会不会也在跟我在想她在干什么一样，在想我在干什么。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非夏秋，安知夏秋想什么。

    我连忙告诉自己，不能在这个逻辑里再想下去了。这种无限死循环的逻辑，属于古代文人玩玄机的技巧，还是不要继续了，就跟乌比莫斯环一样，没有结果的。你猜，你猜我猜不猜，你猜我猜你猜不猜……好吧，想到这个，我的思绪又回到昨晚了。昨晚我们也曾这样聊过，你猜。你猜我猜不猜。你猜我猜你猜不猜。到后来夏秋感慨你是哪路神仙，什么梗都可以接。

    我忽然发觉，我一方面享受回忆昨晚的聊天，一方面又害怕回忆起夏秋。脑海里出现夏秋就会让我想要去想那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让我的状态很不好，我忽然又想上班了……至少上班可以让脑子有事做，不至于这样空下来这么想东想西。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很是无力，有些无所适从。当我在这样的氛围中捱到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我终于以吃饭为由拉起了还在睡觉的神仙。这家伙不愧是姓周的。326的传统是宅，此刻我们自然也懒怠出去。神仙拿起手机一番操作，点了外卖——这活自然是他来干——我的手机里甚至都没有点外卖的app。微信和qq是我手机上唯二的两款需要用到网络的app了。

    拉起了神仙，自然不是真的只为了吃饭。饭……早饭……好吧，这才是我纠结的内容。面对我的纠结，神仙则显得很是神仙：“不是吧你，我说雨大叔，你还在纠结这个事情啊。”

    “能不纠结吗？”在我看来，这个事情很明显是应该要弄清楚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干脆没有这顿早饭，我们就是滚了一晚上床单，我反倒可能不会这么纠结了。可是一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早上却有了早饭，这……怎么可能不纠结！

    “唉……”神仙边叹气边摇头，表情之做作夸张我都觉得过分。做完这夸张的动作后，神仙开口了：“要是让大学时那些喜欢你的女孩子知道，咱们雨大叔一份早饭就能搞定，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想。”

    好吧，不跟你计较，我雨大叔。可我雨大叔就是想闹个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好吧，没办法知道，神仙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很显然，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兴趣。或许是因为这并非发生在他的身上，所以并没有这么迫切想了解，或许就算发生在他身上了，他也没兴趣。毕竟这家伙是周河恒，听名字就知道不会是一般人。当然，也或许我原也没指望神仙能给我说出什么一二三来，我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有个人可以陪我这么聊聊这件事。而唯一可以符合我心中标准，能聊这件事情的，也就只有神仙了。

    至于答案……我并不指望他能说出来，毕竟，他也不是华生，没办法发现盲点。撑死他也就是个盲生，能发现个华点。

    消灭了外卖，点了根烟，这似乎是烟民的普遍操作了。饭后一支烟，然而此刻我自然是不可能快乐赛神仙了。这个神仙是指天上的那些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存在，不是身边这个萎靡不振不懂精神需求的家伙。

    “呐。”见我心神不宁，神仙丢过来一个游戏手柄。

    好家伙，精神海洛因，有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好像也不错。那么，虐菜发泄一下吧。杀个痛快！鉴于之前的惨痛经验，我们这次选择了90坦克这款游戏。这是一款可以双人同时进行的游戏，各自操控一辆坦克，消灭当前关卡里的所有敌对坦克并且自己的基地不被击毁则顺利进入下一关。游戏中自然也会出现道具，可以让你的坦克的子弹射速变快，威力变大——坦克炮管里打出的按说应该是炮弹，但是那么小的一粒，在同样还是那么小的我们玩的时候，我们自然称之为子弹了，而如今，自然也习惯性地称之为子弹了。

    这个游戏在开始之前，主手柄玩家是可以自定义地图的，童年时代的我们，经常会恶趣味地用钢铁把副手柄玩家围死。整个一关他都只能看没法玩——坦克出不去。那个时候的我们，自然有足够的能力一个人守卫基地消灭敌人。如今的我们，自然不会再恶趣味到做这种事情。

    带着童年时代自己控制着坦克冲进敌对坦克左右两个出生点的中间横扫敌军的记忆，我带着消灭敌人发泄心中郁结的希望，杀入敌群——好吧，想法终究只是想法，之所以被称之为想法，就是因为它尚未实现，或者说它无法实现。我消耗完了所有的命，也没有体验到我记忆中或者我想象中该有的那种快感。

    中东战争吧，这款游戏，当年不论是操控飞机还是操控地面的车辆，我都溜得飞起。玩飞机，到后面的关卡导弹齐射的时候我都能反应过来躲过去；玩地面的车辆，一长排地雷的地方我都能安然度过。游戏中有四架飞行物同时出现，盯着其中一个打，在他们合体前打死，可以出四个道具。

    嗯，我们很快就交代完了所有的生命。

    赤色要塞救人去吧。嗯，把自己搭进去了。

    好吧，旋风快打吧。我自己一个人打，这个游戏我打boss知道很多可以无伤通过的技巧，前面的场景我也有充分的无伤过图的经验。我可以出拳、膝顶、过肩摔……正好发泄我的情绪。好吧，我被敌对的小喽啰打一拳打一拳的，很快就消耗完了生命。

    我丢掉手柄，点了根烟，原指望进游戏酣畅淋漓地打一打，发泄一下郁闷，现在好，更郁闷了。郁闷的我，再次找神仙聊回了这个话题，我不指望他排忧解难，但我指望和他聊这个话题——好吧，神仙也郁闷了。

    当时间来到晚上的时候，神仙终于受不了了，“躺在床上睡个几天就好了。”不愧姓周，睡解百病，梦里啥都有，周公能解梦。

    “睡几天？”我姓林，我很难理解睡几天这种治愈方法，而且工作也不允许我睡几天。

    神仙看了我一眼，最后吐出一句话：“别犯二了。想个锤子，滚蛋，之前怎么活，现在就怎么活。”

    于是，今晚聊天的最后内容就是这个了。躺在床上的我，冒出来一句话：神仙说得对，滚蛋洗洗睡。然后我忽然意识到，我这表达还挺押韵，接着我想给自己一巴掌，啥时候了还想着押韵。

    好吧，阳光总会照常升起，新的一天总会再次来临，太阳的下山是为了明天的再次升起。我再次坐在了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中午午休的时候，几个同事碰到，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她们是否知道“虫二”什么意思，，没有一个人知道。索然无味。回办公室发呆吧。我把前天晚上的人物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你约一下你那个生意伙伴，就说我请他出来聚聚，感谢一下他。”下班后对着神仙，我说出了如上内容。

    “谢他干嘛？”神仙很是错愕，看着我，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靠，我有这么路人皆知吗？我又不是司马昭。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了啊，理由很是充分了啊，但是还是被神仙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并且揭穿了老底，不禁有些讪讪。讪就讪吧，至少神仙知道了我的意图，省却了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