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鱼之困(完)
本就精神萎靡的我被推了个踉跄,由于门外是一个小台阶,我脚一软就感觉轻飘飘的,还好被伊地知先生及时接住了。
伊地知洁高问:“没事吧?”
“没事,我……”
我甩甩头,刚刚那一下把特质眼镜摔下去了,视野倒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有些不习惯。
伊地知先生一直拉着我的胳膊,我试图甩开他而冲向挡在门前的虎杖悠仁。而在眼里再削瘦、弱气的男人的力气似乎也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他的手牢牢把住的胳膊不让我行动,明明和虎杖悠仁只有那么几步的距离,我是怎么也够不着。
我大声吼着:“放开我!!”
伊地知先生看起来很为难:“不要进去啊!我们刚刚都听见了不是么?虎杖同学说有危险!”
“开什么玩笑!”我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我家里只有我妈妈啊!只有妈妈一个人!怎么会有事呢?!”
他只是按住我,“神山同学,你冷静一点……”
冷静一点?我能怎么冷静呢?
我只是想尽快回家,抱住纱织,把头靠在她肚子上,然后纱织会轻声细语地与我聊天,给我做我最喜欢的菜。
但是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不,不如说根本就没开始过。
我本就心不在焉,在下水管道里与未知咒灵所发生的种种、突然回想起的记忆只让我感觉到疲惫,所以开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客厅的纱织怎么了,而虎杖悠仁突如其来戒备而又质问的话就像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唯一能让我安定下来的港湾好像没有了。
虎杖悠仁听见我的声音回头,严肃道:“不要过来,神山,阿姨现在很不对劲。伊地知先生,尽快设下‘帐’吧。”
他把门关上了。
现在还是白天,甚至还有些太阳。他关上门的动作,和门一点点合起来的缝,在我眼前像是慢动作一般不断重复,等到门合上的那一刻,好像天就在那一瞬间暗下来,我仿佛置身于冰寒地冻的黑夜里。
“妈妈……”
我喃喃着。
好像心底里正在恐惧的事情正在一一兑现。
——
这个房子的客厅,意外地不太采光。
关上门后就像是下午六七点一样昏暗,虎杖悠仁摸索着,所幸在门框边缘找到了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响,浅黄色而又明亮的光照亮了这个宛如与世隔绝的地方,寂静又有些压抑。
他凝视着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眼里的警惕下降了些。
如果没错的话,刚才神山树里推门进来的时候,这个叫“纱织”的女人身上回荡着暗色的咒力。作为宿傩容器的他,在五条悟的有意训练下感知要比寻常人高上好几分,所以只是那一眼,他就知道纱织给他的感觉与寻常咒灵无异。
第一想法是她身上是有咒灵形成了,所以才喊出那句话并且让伊地知先生设下“帐”。
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虎杖悠仁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是寻常家庭主妇的打扮,但诡异浮动的咒力不说,就这么半分钟的功夫她的背后就微微显出虚影,像是努力在克制着什么。
那虚影是如翅膀一般张开的两双手。
“是你吗?”虎杖悠仁问,“在戴天手下救下我的、今天救下神山的,是你吗?”
纱织低垂眼眸微微笑着,答非所问道:“为什么要把门关上呢?”
他警惕说:“虽然好像你几次都救了我们,但你本质上还是咒灵吧?前段时间也是你一直在跟踪我?你的危险性我也不能确定。”
“我只是想看看让树里哭了的人,这样也不可以么?”
“哭?”
虎杖悠仁先是觉得怎么可能,他与神山树里笼统不过见了几次,而且都是在处理咒灵去了,也许钉崎野蔷薇都比他更熟一些。又怎么可能去欺负她?
“是哟,”忽略现在的氛围,她像是常人母亲一样与自家孩子的朋友交流,“在帝丹的学园祭上。你和她拍了拍立得对吧?后面因为战斗拍立得丢失了呢……树里她,自从来了米花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哭,我当然要多了解了解情况了。”
看起来是无辜极了,但她的状态并非如此。
原本还是虚影的手臂此时已经不透明了,她的皮肤也像是风化一般露出底下的暗色,脸上尤为明显。
与此同时,门被外面的人猛烈敲响,神山树里的声音从门缝下面挤出来:“妈妈!妈妈你没事吧?!”
还夹杂着伊地知洁高小心规劝的声音。
“啊……”纱织面露难色,她抬头恳求似的对虎杖悠仁说道:“别让树里进来,好么?”
她抹抹自己的脸,“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看,会吓到她的吧。”
虎杖悠仁神色复杂:“所以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脑子里现在都是乱糟糟一通,太多的疑问充斥在一起扭打:她为什么会假扮成人类?
她真的是神山树里的母亲么?
那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
关于神山树里的记忆问题,他曾经在闲聊时听对方提及过,也有感觉到奇怪过,但发现好像本人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就抛在脑后了。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连这都是纱织有意干涉的结果。
图什么呢?
就图养个女儿吗……不太对吧?!
看各类情感电影已是虎杖悠仁的极限了,更何况那还是为了训练咒力。
像是看出了心中所想,纱织主动解释道:“这一切的结果,都是由束缚而来。”
束缚?对了,之前也有说过,神山她的咒力其实是被封印了!
虎杖悠仁警觉,等待着纱织组织语言。
“对于我来说,束缚就是天平,当双方条件对等时才会成立。所以我不能在树里面前有任何暴露自己的行为,现在我打破了这个束缚……”
纱织的身形逐渐变大,她的样子和虎杖悠仁所见到的未知咒灵的样子合二为一,人类的衣服也尽数褪去,下半身化为咒灵形成的烟雾。
纱织轻轻说:“你知道么,现在一切都要被打破了,这样的生活……本来可以维持下去的,我本来不能以咒灵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但是有谁能看见自己女儿遭受危险的时候而不出手呢?”
“你叫做虎杖悠仁对吧?你的身上恐怕不大对劲,若非是遇见你,树里的记忆不可能出问题。”纱织伸出食指点一点虎杖悠仁头顶的发旋,“树里她,就先麻烦你照顾一下吧,其实我也有拜托原来的家人来,只是可能不会那么快。”
虎杖悠仁道:“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支付我的代价了。你不知道么?”纱织腾空升起,再蓦地靠近他,“背叛束缚的那一方,会受到反噬。”
“连你也无法避免么?”明明比特级咒灵还强不是么?
“是的,连我也。”
就在女人的身影慢慢变透明,快要消失的最后一秒时,异变突生。
轰——!!!
在虎杖悠仁震惊的目光下,整个木门被轰开。
是神山树里。
她的眼神貌似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样惊人的举动,甚至还因为惯性往前面冲了几步。但当木门碎片飞走、灰尘散尽的时候,虎杖悠仁能看见她的眼神一下子锁定了空中还未消散完的纱织。
!
本能地觉得不妙,他想要去挡住神山树里,“不要看!”
后者撞在他伸出阻拦的手臂上,不由自主紧紧扒拉整着,“妈妈……纱织……”
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隐瞒。
虎杖悠仁,15岁,步入咒术界还未满半年,虽然有处理过诅咒事件的经验,但对待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事件,除了一时间满脑子“完了”,连嘴巴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结巴了那所性就不说话,更令他头疼的是如何妥善安置神山树里。
少女看到纱织消失的那一幕,不知道是受到冲击太大还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开始发抖,好似不断往前伸手想要够住纱织消失得残影。
虎杖悠仁只能抱住她试图往外拖,至少要先脱出这个环境才行。
杂乱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事,好不容易把人拖出去,等到伊地知洁高在旁边焦灼呼喊神山树里的名字的时候,他才发现少女早已晕了过去。
缓缓呼出一口气,虎杖悠仁决定先把她抱进车子的后座。
刚刚放进去,高专二人组才姗姗来迟。
两人是才处理完下水管道那边的“战场”才过来的,同样是由于没有提前设“帐”,也是找到多方关系才能够将这个事搪塞过去。
五条悟今天戴的墨镜,看到这栋房子门口的惨烈景象,新奇地抬高一边镜腿露出眼睛,“嚯,这有够惨烈啊。”
“外表上还是木质门,”夏油杰蹲下身确认飞溅的碎片,“但从触感来看,很明显是那种……像是凝结了的脆皮黏土的材质,应该是谁的术式做的。”
五条悟:“不是那个咒灵,她的术式应该是雷电。而且她的气息已经没有了,是被祓除了吗?”
“说不准。”夏油杰摇头。
他们这才把眼光放到虎杖悠仁身上去。
“这次做的不错,”五条悟拍拍自家学生的肩膀,“至少终于有‘帐’了,不然人情再多也迟早得给我造完了。”
“不……”虎杖悠仁迟疑了几秒,“其实那个咒灵根本就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是我见过的最为理智的咒灵了,而且……”
“她自称是神山的母亲,还一直伪装成人类。”
五条悟眉毛一挑,神情变得有趣起来,“你是说一个咒灵,不搞破坏也不杀人,每天就为了做家家酒的母女游戏?”
“悟,等等,”原本还在研究木门碎片的夏油杰眉头一皱,转而向虎杖悠仁问道,“你说是什么?姓神山是么?”
“……是的,是有什么问题么,夏油老师。”
“她的全名呢……”
夏油杰越过她,上半身探进后车座,因为车窗上都贴了遮光的东西,车里的环境也暗暗地。他眯眯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脸——
就在同时。
虎杖悠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树里,他叫做神山树里。”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背对五条悟和学生的,不然他们将会吃惊于自己少见的震惊的表情。
就像是要把少女的样貌刻进记忆里,或是又从记忆中一一作比对,夏油杰沉默地打量着神山树里,好一阵子才发出一声好似自嘲的感叹。
“哈,怎么可能。”
从后车座里出来站直,夏油杰靠在车上,神情有些放空。
不理会还在疑惑的好友,过了半晌才抚额道:“我原来好像说过,我母亲原本的姓氏是神山来着。”
“哦哦哦——”五条悟的记忆被唤醒,“怪说不得老觉得小八面善啊!原来是你亲戚么?”
“小八?算了,她那咒力溢散地确实跟八爪鱼似的,粗粗地触手,”夏油杰嗤笑一声,“谁跟你说是我亲戚了?”
“我有个妹妹也叫做树里,不过她——”
“唔,是十二年前吧,就已经去世了。”
——
记录——
东京米花町xx桥地下,下水管道处。
特级咒灵真人,在残杀电影院三名少年后,疑似蛊惑、改造人类,最终与未知咒灵(暂定:特级假象咒灵,名称未定)起冲突后遂逃走。
幸存者为普通人吉野顺平,检测到有咒术天赋,将在做心理辅导后对其进行引导。
——
“就是这样,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或许会成为你的学弟吧,跟那孩子的妈妈说明真相还费了老大劲呢。”
五条悟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如今据事发已经过了一周,在报告中他们把神山树里的痕迹抹去了,但在对纱织的行踪也就不能再隐瞒。毕竟没有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个普通人会把特级咒灵揍得满地跑。
而神山树里也陷入昏迷一周了,下课后惯例,相关人士例如教师组和虎杖悠仁都会来确认她的情况如何。
她被送到家入硝子的医务室做检查,通过取得头发和夏油杰进行比对发现两人确实有血缘关系,但并非夏油杰所说的亲兄妹,而是更接近于表兄妹的关系。随后就在医务室最里面打点滴维持基础的营养补充,除了他们和夜蛾校长,咒术高专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对此夏油杰表示自己一点记忆也没有,毕竟两人当年也差不了一两岁,从记事起自己就有这个妹妹了。
现在的疑点是,已在十二年前死亡的人为什么会复活,而且还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