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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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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丞相府博夫人请命入宫,带着博彤一起面见博王后,见博王后神色恹恹,不由诧异。

    环銮上前禀称是前两日回城途中暑热沤着了,这几日都消散不开。博王后不欲环銮多说,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向姑姑道:“这几年我这身子是越发弱了。想当年在家做姑娘时,风里雨里,哪里没去过?如今不过是回城一段路途热了点,便这么样了。”

    “你如今贵为王后,荣养尊闲,便是身体比先前弱点又算得什么?难道非比着烈日之下纵马三十里不倒才叫好?”博夫人不甚赞同。

    姑姑也是一片好意,博王后闻言只是笑了摇了摇头,到底未再说什么。

    博彤坐在一旁,听着姑姑和阿姐闲聊。姑姑是家中父亲这一辈中最小的女儿,不过长堂姐几岁而已。二人虽是姑侄,其实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每当姑侄三人同坐,博彤便总插不进话。因此除了刚见面时问了阿姐几句平安,便安静坐在了一旁。

    枯坐一时,趁姑姑和阿姐的闲聊空隙,她起身向阿姐道:“我坐得有些闷,出去走走。”

    博王后并不阻拦,只道:“出去走走也可以,只是莫要走远,叫人冲撞了。”又唤环銮:“你跟在小娘子身侧,别叫人冲着了。”

    环銮领命。博彤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向姑姑和阿姐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待博彤的身影消失在门角之后,博夫人问:“那日你是不是说了她什么?我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

    博王后摇了摇头:“总不过还是那点糊涂心思罢了。”

    博夫人没有说话,然而到底忍不住,轻哼一声道:“都说大王子端方自持,我瞧着也未必。此事纵然是彤儿意动在先,可他不推不拒,便是纵容。如今彤儿心苦,他却无事人一般,毫不关己!”

    “姑姑!”博彤王后不得不打断博夫人的话。

    博夫人也自知这些话不该在宫中说,虽仍气愤不过,却到底也闭了嘴。姑侄二人一时无言,好一时,博王后才轻声道:“有伦常礼法压着,此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大王子身上。”

    博夫人深吸一口气。

    博王后又道:“当初也是我未想到,总以为她小,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喜欢那些宝石衣裳的新奇鲜艳,哪知道她竟然迷了心智。如今已然如此,唯有亡羊补牢。姑姑,往后尽量别带她入宫。待二叔册封之事了,你从旁提一提,让他们尽早回去。隔得远了,不见了,心思自然就淡了。”

    自家女孩儿吃了暗亏,能做的竟然也只能是避开。博夫人心中堵闷,然而还是忍气道:“我知道你也不易。放心,往后不会再带彤儿入宫了。你二叔那里,我也时时提点。”

    说到这里,才想起今日入宫的主要目的。

    “安佑与我说,你二叔找了他几次了,询问封赏之事。他不好总向大王提,便让我和你说一声,从旁问问大王。”

    博王后没有说话。

    博夫人又道:“你二叔这人没什么大的追求喜好。所求不过一样,不落于家中人即可。先前他想岔了,想凭着彤儿去争一争。如今若不靠彤儿,也能让他风光体面,他自然也歇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博王后明白姑姑的意思,她心中虽有一处在深深叹气,却还是道:“我省得。大王既然说了要封赏便不会食言,我从旁再问问。您回去让二叔莫急躁。”

    “你若说成,那必然是成的。”博夫人高兴应道。

    今日入宫主要之事已了,博夫人也有心情与博王后闲聊,便说起听到的朝中之事来。

    “我听安佑说,大王子在朝堂上提议以学入政。”

    博王后正在想以学入政是何意,便听博夫人又道:“这大王子只管迎来送往之事便罢了,却又琢磨出这些事来。”

    姑姑话里的嘲意博王后听得分明,当即出言道:“姑姑,慎言!”又道:“自来迎送国宾来使是大事,姑姑岂可如此轻慢?”

    博夫人也自悔失言:“安佑说的那个词我总也记不住,倒是用来解释的迎来送往被记住了。一时失言,倒不是有意的。”

    “姑姑,宫中耳目繁杂,此殿内虽都是我的宫人,但也需得谨慎,不可轻忽。”博王后接受姑姑的解释,但仍嘱咐道。

    博夫人于是连连表示知晓了。见博王后神色松了下来,才接着道:“不过,大王子这个以学入政,我听来却觉得不怎么好。凭能识得几个字,念几句书便能理事牧民,事情有这般容易?如今谁家子弟不会读书写字,即使是咱们这等人家,家中也颇有能读书认字的,何况那等公侯部族之家?若因此让这等没根基人家出来的子弟从政,恐怕是要寒了许多人的心。”

    博王后听了一时,并不做评论,只道:“这些事情我素来不懂,只凭朝堂众官员去议论吧。”

    博夫人听她如此说,也道:“是了,这不是闲聊么。”

    如此又说了几句,便见博彤回来了。博王后一边让妹妹坐,一边目视环銮。见环銮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博王后才放下心来。

    庾昭阳此次为贺父亲寿辰,自安达城回来都护城已有月余。回来之前,她一心盼着见到父亲、弟弟和其他宗室亲戚,畅想着要如何自在安闲的度过这趟省亲之行,然而回来后,于梦醒之时,却又牵挂起丈夫和其他孩子来。

    这大概正是身为出嫁女的为难之处来。

    如今父亲寿诞已过,弟弟庾昭明对遴选正妃一事又淡淡的,她想想也该回去了,便向高昌王提出告辞。

    高昌王未想到女儿竟然就要辞行,不由道:“怎的就要走?不多住些日子?”

    对着父亲说要回去和丈夫团聚总叫人有几分不好意思,庾昭阳也难得露出一点小女儿态来:“出来得太久,我有些不放心呢。”

    高昌王哈哈大笑:“我那女婿难道还有这个胆子?”

    “哎呀,”庾昭阳嗔道,“说得好似你女儿是个母夜叉,我其实最是温柔。”

    “在自家男人面前,我倒宁愿你做个夜叉,也不要图什么贤惠温柔的名声。”高昌王笑道。

    庾昭阳抿嘴而笑,抱着父亲的肩膀来回摇晃。

    高昌王被晃得头晕,不得不拍了拍女儿的手:“好了好了,不要晃了。走吧走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啊。”

    这么说更让庾昭阳不好意思了,她不依的缠了很长时间,直到高昌王高高兴兴地,亲手牵着将她送出了书房。

    看着女儿走远,高昌王这才长舒一口气,笑着摇头又进了书房。

    大公主将要动身返程之事宫中之人很快都知道了,谁都知道大公主必然是要回去的,却谁也没想到她忽然就要走。

    便是庾神秀在家宴之时,听到大姐姐要走,也好奇道:“我二舅公不日便要封赏,大姐姐为何不等封赏之礼之后再走?”

    庾昭阳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倒是博王后向他道:“你外甥他们出来得久了,想家了。”

    “他们没说想家啊。”庾神秀奇道,又向他两个外甥问:“你们想家吗?”

    小的那个便摇头,大的那个晓些事,迟疑道:“有些想的。”

    “咦?刚刚可没听你提起,这一时怎么忽然就想家了?”庾神秀怪道。

    博王后望着这个孩子简直头疼。她瞪了庾神秀一眼,喝道:“吃你的饭!满座就属你话多!”

    在母亲的威严之下,庾神秀不得不闭上了嘴巴。虽然眼神里还满是不解,到底不再多话了。

    高昌王这时笑道:“好了,都不要忙着说话了,吃饭吧。”

    吃了饭,孩子们都被带下去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庾昭阳说起想再举行一次筵席,请宗室亲戚和走得近的好友再聚一聚。

    “我不耐一家一家去吃酒,干脆由我来办,一次将她们都请来算了。”

    这些事情高昌王向来由着儿女,便道:“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若人手不够或差什么,只管找王后。”

    博王后也道若有需要,尽管找她。

    庾昭阳便一笑,向博王后道:“那就有劳王后了。”

    大公主的筵席三日后在栖凤宫中举行,她拉着宗室女眷和至交好友们好好乐了一日。第二日歇了一日,到第二日下午,她被请到了高昌王的书房之中。

    高昌王先问她前日筵席可玩得开心。吃喝玩乐自然是开心的,庾昭阳与父亲说笑了一回。末了,高昌王拿出一封书信来,道:“我给女婿写了一封信,你带给他。”

    庾昭阳接过信,前后看了看,玩笑道:“还封好了?父王,你这是写了什么怕我看到?”

    高昌王好笑道:“你便如此操心?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说罢淡淡一笑:“不过给他说了说焉耆通商之事。”

    庾昭阳脸上的玩笑之色褪了下去,一时方道:“表妹已走了有半个月了吧?”

    是的,若是脚程快,张昙此时应已到安国境内。

    “我知道你对与焉耆通商之事不甚赞同,然而焉耆既然往我们这里迈了一步,我便回他一步。免得他走投无路之下彻底转向乌孙。你把信交给女婿,他看了之后自然明白我的用心。”

    说来安国除了十数年前出兵与曹国、康国一同讨伐焉耆之外,其实与焉耆少有直接冲突。庾昭阳之所以不赞同通商之事,不过是三家一体的印象一时无法扭转罢了。父亲既如此说,庾王后便不再争论,将信收下了。

    三日之后的清晨,庾王后拜别父亲,掩泪登车,启程向安国而去。庾昭明领着亲军,一路护送而去。

    高盛宫前,看着女儿的车架远去,高昌王面上的笑渐渐落了下来,一种属于父亲的萧瑟慢慢爬满他的眉梢眼角。天蓝如镜,那明镜之内有孩子们的幼年,有一声声的阿爹然而渐渐都远去了,如同女儿的车架,望得再远,也无法再见到。

    博王后抬脸瞧见丈夫此时独属于父亲身份的落寞神色,一种酸涩也浸满她的心头。她扶着高昌王的手臂,安慰他大公主明年还会回来。明年何其长呢?然而高昌王只是拍了拍博王后的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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