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算
清一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也永无尽头的黑暗里多出了很多模糊不清的人影，那些人影在他的身边紧紧地缠绕着他，缠绕的他喘不过气来，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着尖锐的话，那些声音太过嘈杂他听不大清楚，只觉得脑子里全是喧哗下一刻就要爆炸掉。
他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在这些声音的裹挟下时而愤怒，时而失落，他们不断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恍惚间清一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能听见那些声音的人，一个陌生的想毁灭一切的人。
他慌张地奔跑，想去找一个人，找一个他忘记了名字但是一定要找的人。
那个人是谁呢？他迷茫地在黑暗中奔跑，他奋力地摆脱想将他捆绑住的人影。
“清清，清清。”
在喧哗如闹市的脑海里，清一终于听清楚了一句话。
那微弱的，不可忽视的温柔，让他的心开始震荡起来，那些裹挟在他身上千奇百怪的情绪竟然也因此开始脱离，喧嚣的吵闹声见见变成了背景音，那个人的呼唤变得越来越清晰。
“清清，快醒醒。”
谁是清清？是谁在喊这个名字？她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吗？清一想伸出手去触碰那个一直在呼唤的人，但是黑色无边，当他以为什么都握不住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将热度传达到了他的掌心。
你怎么能忘记她呢？
黑暗中一声恼怒的声音穿破了他所有的屏障直直地冲击清一的大脑。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然睁开了眼睛，犹如被惊吓到的兔子，他沙哑地大喊：“阿镜！”眼眶已然通红。
明镜欣喜若狂地将他抱紧在怀里，她轻抚着少年已经湿透的后背说：“我在这里，已经没事了，清清。”
“阿镜。”清一失神地埋在明镜的怀里，呆滞地将她的名字再呼唤了一遍。
“我在。”明镜看着搂着清一心疼极了。
清一身上的瘴气消散后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这期间她想了所有的法子，甚至连四长老冷云都请来了，也毫无办法。
“他的三魂六魄都自我封闭了，我还是第一次再凡人身上见到这种情况。”冷云那个时候和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按理说只有修士在防止自己走火入魔的时候才会封闭三魂六魄，但是自己不曾与清一说过修炼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把天山雪蝉珠给他做眼睛就应该清楚，这种顶级宝珠会滋养他的身体和魂魄。以他现在魂魄的强度能做到自我防卫不是轻而易举。”冷云以为这个小小少年是明镜自己在外面找的内门弟子人选，她蹙眉对明镜很是不满道，“上清你真是奇怪，既然都把宝珠赠与他了却不教他修炼，没有真气护体他迟早也会因为无法承受宝珠爆体而亡。现在事已定局，除非他自己醒来，你若是贸然行事，恐怕会危及他的性命。”
冷云将她说教了一顿以后才离开，明镜面如土色没想到自己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她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把清一当成青辰子的儿子看，以理所应当的认为他能承受得了天山雪蝉珠。
还好，还好清一现在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用手捧起了清一苍白的楚楚可怜的脸蛋，那双无神的灰褐色眼睛没有一丝光泽，玻璃球质感的眼球紧贴着眼眶与普通人的眼睛无太大的差别。
已经十五年，她在天山上与天蝉斗了一个月才抢到一对珠子，就是为了给他一双世间最好的眼睛，现在它们已经和清一的身体成为一体，再让她取下来，她怎么能做得到！
清一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他的惊慌失措都被明镜迎面而来的浓烈情感紧紧包裹住，这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孩提时被明镜捧在手心里的幸福感。
他们理应当一直这样，清一这么想到。
“明小姐，季先生找您。”仆人敲响了门，在外面喊道。
季松书在听到清一不见后第一时间报了官，他带着官府的人还没有找到清一就见着明镜抱着清一着急忙慌地跑回去。
等他们再询问后来找到的陈大娘和陈秀秀的时候，她们都说忘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王大壮跟疯了一样，一直说着求饶的话，在那个地方也没有见到打斗的痕迹，甚至没有见着出了王大壮和那小跟班以外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呢？大家一头雾水。
官府的人在清一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找过明镜，明镜只说是自己会点道术，找到清一的时候王大壮就是这幅样子了。说完，她还有些害怕地小声和他们说，那个地方又不干净的东西，可能是被那东西附身了。
官府的人对于镇上的事都清楚一二，自然知道那里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只得暗骂这群臭小子到处乱跑，竟然连小命都不要。
在经过季松书和明镜以及陈秀秀的说辞，基本上认定了是王大壮为了报复清一和陈秀秀，把他们俩骗到这个地方，只是还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就被那里的脏东西给影响了。陈秀秀没有什么事情，王大壮和那小跟班精神上出了很大的问题，清一也一直昏睡不起。
季松书自从清一出事后，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一趟，一是对于清一两次遭遇意外的愧疚，二是顺便给自己和明姑娘增加一些相处的机会。
只是明姑娘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这个小侄子身上，自己对她的仰慕之情半分都没有落入明镜的眼中。季松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长路漫漫，自己原来也有被情所困的这般时候。
仆人通报过后便上前将他引了进去。
“清一醒了吗？”季松书照常地问道。
仆人老实回答道：“小公子才刚醒不久，在和明小姐讲话。”
醒了吗？季松书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下，他脸上露出了微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仿佛清一也是他的亲人一般。
仆人为他打开门，幽香雅致的房间里，季松书就见到小少年正抱着明镜满是亲昵地在说着什么。
明镜很是温柔地听着他讲话，在看到季松书进来后，她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轻易散乱的头发，对清一低语让他从自己怀里坐起来。
清一倔强地抱着明镜不肯放手，明镜只得不好意思地对季松书笑了笑说：“他刚发生了那些事，粘我粘的紧，让先生见笑了。”
季松书从没有见过清一这般模样，心里稍加疑惑。
往日里对于他来说，清一是一个不苟言笑从不主动的高冷小孩，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几岁的幼童。可是他现在已然十四岁，再大两岁都可以娶妻生子了，还能这样抱着自己姑姑实在有些亲密过头。
也许只是因为他对明镜有别的看法，所以才觉得这样不妥呢？季松书耳尖一热，他低咳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清一现在感觉怎么样？”
“只是被惊吓到了，再修养几日就行。”明镜说，“多谢季先生这几日的关心了。”
“清一是我的学生，他发生这种事情本就是我的失职，应该是我道歉的。”季松书彬彬有礼地朝明镜鞠躬道。
“哪里哪里，清清有缺陷在身，能在先生膝下受教已经实属不易。”明镜一直在思考如何和季松书说离开的事情，如今刚好可以说出来，她看着季松书缓缓开口道，“先生已为清清操劳这么久，我心甚为感激。”
“这些时日我思虑颇久，还是决定以后不再麻烦先生了。书中所学清清已然知晓，但是生活所学他还是未经人世，这次事情后，我便在想要带他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全然当散散心，也能弥补他目不能视的遗憾。”
季松书听着她说要走，以为明镜嘴上不责怪他但一定在心里责怪自己的失职，他着急上前道：“这件事确实是季某失职，季某教学不当才会导致自己的学生做出如此疯狂的行径，明姑娘你若是心中怨愤，大可以和季某一说，季某定当力弥补你和清一，还请明姑娘莫要因为生气离去。”
“非也，非也，先生教的自然是好的。”明镜见季松书如此激动，以为他误解自己质疑他的教学水平，她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便有这个打算了，清清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我从不期许他功成名就，只指望他能健康成长。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我想带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以及摆脱那个臭小子带来的阴影。如果不是出于王大壮是镇上老王家的孩子，他可能已经和那三个小混混都变成一滩灰了。
明镜的话让季松书失魂落魄，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得到回应，就要远去了。
“那明姑娘何时走？我且为你送行。”季松书并不想放弃，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明镜，想将自己的感情传递给明镜。
明镜上辈子就没谈过恋爱，这辈子专注育儿也是一样的死脑筋，即使这些年季松书都有意无意地对她表达了好感，但她的神经硬是没有搭上那条线，只觉得这位先生真的不错，很负责。
“那就谢谢季先生了。”明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