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下一个天元大人
五条悟走过漆黑的隧道, 顺着石制台阶走进了围绕着那株参天古树的建筑群之中。
从第一次来到薨星宫时，他就察觉到了这些建筑显露出来的违和感。
围绕着古树的长屋，它们建造规制都太过巨大了, 就像是给身高十几米的巨人专门建造的一般。普通人在这建筑下行走所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畏惧, 仿佛置身于看不见天际的高大迷宫围墙。
和上次他被天元大人主动召唤过来的状况有着明显不同的是，现在整个地下空间都是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生机。仿佛是刚被挖掘出来的已经尘封了数千年的化石，那种扑面而来的诡谲气息和腐败感让人感觉分外压抑。
薨星宫，明明是天元大人的住所，咒术界的枢纽。这本应该是神圣不可触碰的地方，如今却好像变成了充满死亡气息的古墓。
五条悟来到了上次他注意到的那个灯笼下方。
与他上次所见不同的是, 这个红色的灯笼并没有发出那种不祥的猩红光芒。
本来五条悟是应该立刻到薨星宫检查天元大人的情况还有脑花的封印，而不是寻找这些与高桥千雪的身份有关的, 看起来貌似没用的线索。
但从平行世界记忆中得知的咒术界高层的诡异行为让五条悟决定彻底找出这些被隐藏在深处的真相。这些被烂橘子们掩盖的事实就像是深埋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早已腐烂的树根, 既然决定清理了, 那就得从根部开始清理干净。
看着悬挂在屋檐下的红色灯笼，五条悟没有任何迟疑的直接用术式悬浮在了空中，飞到了灯笼附近。
悬浮在空中以俯视的角度观察着整个漩涡状的建筑群，在六眼能力的加持下，五条悟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所有挂着红色灯笼屋檐的分布规律。
在这种近距离接触下，五条悟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红色灯笼中所蕴含的咒力波动与他曾经从高桥千雪身上感受过的一模一样。
当初就是他想要查看这个灯笼时, 天元大人出声制止了他。而现在天元大人却如同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五条悟尝试将自己的咒力放出，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红色灯笼。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灯笼轻微震颤了一下之后就慢慢亮了起来, 变成了他曾经见到过的散发着猩红光芒的模样。
五条悟按照他发现的规律, 将这些红色的灯笼一个接着一个的全都用咒力点亮。
本来他是想把这些可疑的红灯笼全都击碎的, 但未免节外生枝, 五条悟还是选择了比较温柔的方式进行实验。
五条悟的移动速度很快，在肉眼观察下就像是有数十个无法看见的巨人伸出了手，将悬挂在屋檐之下的灯笼同时点亮。
在最后一个灯笼散发出红光之后，整个空间都猛烈的震颤了一下，紧接着绵长沉闷的风声开始不间断的在这个地下空间回荡。
这有规律的风声听起来就像是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者为了能够汲取到氧气的吃力呼吸声。
这个地下空间活了过来。
‘活过来’是字面上的意思。
最中间的古树重新有了生命气息，仿佛立刻就会抽芽生长。那股如同被封印了千年般腐朽的感觉一扫而空，开始有了被人居住的感觉。
五条悟挑了挑眉。
不会错的，这是天元大人的气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就响了起来：“五条家的现任家主，你还是来了。”
“每次都会由五条家的六眼结束轮回，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天元大人说话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在震颤，仿佛这看不到边际的地下空间都是天元大人的一部分。
五条悟直接在空中行走，以直线距离从他原来所在的位置走到了薨星宫入口前。
“年纪大了的人原来都爱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薨星宫门前的鸟居有着和灯笼一样的猩红颜色。鸟居明明代表着神域的入口，是区分神
明栖息之所和人类所在世俗空间的存在。而眼前这个朱红色的鸟居却像是用人血染成，给人的感觉只有不详，倘若地狱的入口。
兴许是五条悟在鸟居前停留太久，天元大人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在等什么？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快进来吧，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唔，我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反正现在也已经跟咒术界高层撕破脸了，五条悟干脆连敬语都不加了。
“说不定又会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的失去记忆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出来时脑子里只有你留下的两条不知所云的命令。”
天元大人被五条悟的话语逗笑了，“放心吧，你现在是“点灯者”，我的力量影响不到你。更何况，如今的我也没有可以控制你的力量了。”
五条悟抬头看着面前这过分高大的鸟居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了脚迈了进去。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觉悟，现在再过多纠结也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鸟居后面的空间时，白光一闪即逝，景物瞬间扭曲变化。
恢复视觉的五条悟呆呆的站在原地。
在进入薨星宫之前他想了很多，但唯独没有想到过薨星宫内居然是眼前这幅场景。
薨星宫内很壮观华美，不愧为咒高专枢纽的存在，即使是千年岁月流逝的痕迹也无法掩饰这座神宫的庄严美感。殿内没有任何照明设施，但却金碧辉煌。五条悟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一面连接了天顶和地面的巨大壁画，无数金银堆砌而成造型精美的神道装饰物充斥着大殿，金光交织间让整个薨星宫内看起来威严庄重神圣不可侵犯。
而天元大人就坐在薨星宫神殿的正中央。
看着这位从平安时代活到现在的老者，咒术界的基石，五条悟嘴巴无意识的张合了几次，但硬是没有吐出一个音节。
这么多年下来，五条悟已经记不清自己祓除过多少咒灵了，他所见过的非人造型生物更是不计其数。
再奇形怪状的咒灵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人类躯体的畸变扭曲或是增生。
所以在看到天元大人的第一眼，五条悟所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根本无法言表的悲哀。
坐在最中央的老者身上不着寸缕但神情平和坦然，仿佛所有与人类有关的情绪都无法干扰到他。他就像是最宽容可以接纳一切污秽的佛祖一样接见所有前来跪拜的朝圣者。
老者的眼神慈祥温和，花白的长发整齐的披散在身后，与头发同色的长眉垂在脸侧，鼻梁高挺白皙，嘴唇红润……上半张脸的皮肤是皱纹沟壑横生，下半张脸的皮肤则宛如婴儿一般白皙娇嫩。
他一部分|身体表皮青紫肿胀，四处都是血痕，密密麻麻如同米粒一般的白色蛆虫在渗出的脓血中蠕动着。一部分|身体已经被虫蝇啃食的只剩皑皑白骨。
五条悟甚至能透过肋骨缝隙看到那不断跳动的心脏。
生老病死，尸身腐败，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所需要经历的所有阶段居然同时体现在一个人身上。
澎湃的生命力和死亡的腐烂气息完美的交融在一起。模糊了死亡与活着的边界，如怪物般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此的丑陋，如此的扭曲，如此的……可悲。
五条悟突然间有些想笑。
这就是咒术界所有人仰赖的基石啊……
他想起了在京都的那个村子里所见过的村民们——他们在高桥千雪力量的影响下，身体和灵魂分开。灵魂在梦魇中徘徊，躯壳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没有痛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无知无觉的活着。
也仅仅是活着。
天元大人现在的这幅模样，就是不死术式的代价吗？
这样的不死有什么意义？
回过神来的五条悟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直接走到了天元大人对面盘腿席地而坐。
他就像是唠家常一样声音平淡的对天元大人说道：“老爷子，您这是要死了吗？”
对于五条悟不敬的称呼，天元大人并没有在意，他只是慈祥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十一年前吞噬星浆体失败的后遗症罢了。”
五条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是吧，我以为理子妹妹只是一个诱饵，所以咒术界高层对她的死亡无动于衷。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是星浆体？？高层那些人这么废物的吗？连个备用的都没准备？”
天元大人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能与我适配的星浆体，是很难找到的。”
“哦。”五条悟把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自己的侧脸，十分敷衍的应和了一个音节。
“话说老爷爷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被脑花侵蚀了吗？嗯……我想想他真名叫什么来的，哦对了，应该是羂索。”
天元大人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毕竟我们是双生，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他的术式了。”
“好吧，我看出来你并没有想管的意思。”五条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脑花就在薨星宫底下吗？不用再维持什么封印了，我直接把它解决掉吧。”
天元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人，不要如此急性子。在这之前先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我和快要死掉的老头子可没有什么好聊的，我可是很赶时间，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五条悟一点尊老爱幼的想法都没有，十分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天元大人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既然你进来了就不要想着再出去了。在你成为下一个‘天元大人’之前，有些事还是需要让你了解一下的。”
五条悟完全没有被这句话吓住，“老爷子你刚才不还说很难找到与你适配的星浆体吗？怎么现在就这样饥不择食了？”
“以前的确不行，但现在可以了。”说完天元大人抬起了手。
五条悟的右手居然跟着天元大人的动作一起抬了起来。
“有那位大人的标记和五条悟你本身的实力，足以弥补适配度的问题。”
看着自己缠绕着淡淡黑雾的右臂，五条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天元大人。
“看来我所了解的情报还是有所偏差，本来我以为需要解决的只有那个脑花。高桥千雪，或者说大绫津日神，她和咒术界到底是什么关系？千年前你们这些家伙做过的那些垃圾事可以全都给我交代清楚吗？”
“小家伙，不要如此心浮气躁，我们还要相处很长时间，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呵，老子没心情听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絮叨，可以简短点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