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九幽
何思羽所言不假,在顾知宁昏迷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切断了照临山与外界的感应。
此时万剑峰的广场上已经不再拥挤,除了一位万剑峰长老仍在持续输送灵力以维持阵法,还留了些年轻弟子守在裂隙旁,防止突发情况。而像万剑峰峰主这些地位较高者,则全都在殿中。
大殿中有一小片空地,地上绘制着外边缩小版的藏剑之境阵法,其中央的裂隙所在处,却是立起了一个平台,呈着一面花纹古朴的铜镜,其上辉光流转,在半空中投出一片灰色光影,其间闪烁的白色光点,则代表了境中试炼弟子所在位置。
首席大弟子垂手站在峰主鉴朱仙君身后,他师尊正凝视着投影,眉头紧锁,神色不是很好。他便也越发恭谨地低下了头,没敢轻易开口说话。
“朱兄,今年的灵器试炼情况如何?”
有个人迈步跨入了万剑峰大殿,一边走一边朗声发问,正是清与宗掌门。
众弟子皆是躬身称礼,掌门笑着挥手示意免礼,便几步登上台阶到了鉴朱仙君身边。
鉴朱仙君却依然是盯着那片灰色光影上四散的白色光点,神情颇有些凝重:“今年参与者一百零二人,如今上面还能感应到的弟子,只余九十五人。”
掌门一怔,有些疑惑道:“那不是还挺好吗?能有足足七人被选入高等秘境,往年都没这么多有能力的弟子。”
鉴朱仙君缓缓摇了摇头:“掌门师兄,今年情况可不一样。这七人里,有四人的消失相当不对劲,何思羽、顾知宁、云鹤。还有个名叫洛辞的弟子,从一开始就直接失去了踪迹,我观察了许久,他大抵是被传入了最深处的九幽秘境。”
掌门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端了杯茶润嗓子:“洛辞啊,是宗门大典上那个少年吧,毕竟是楚师妹能看上的人,能有番大机缘倒也不奇怪……不对,”他刚要将茶杯送到唇边的手猛然顿住,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九幽秘境?!但那把剑不是……”
鉴朱仙君凝重道:“是。那把剑半年前就已经消失了,缘何一个失了法宝的秘境还能再度开启,并且直接把我们的弟子传送进去?”
掌门啪地放下了茶盏,没心情喝了:“没了法宝的秘境,不就只剩下因九幽剑杀气而生的炼狱了吗?就算顺利通过了原有试炼,也拿不到本该作为钥匙的镇守法宝,那他岂不是被困死在里面了?得赶紧尝试把人救出来啊!”
鉴朱仙君却道:“掌门师兄,你也知道,藏剑之境乃是千年前师祖宗他们合力设下的复杂阵法,我等连大乘期都不到,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不敢轻举妄动。”
正说着,场中却是又生了变故。
殿外传来了一声尖叫,那位负责输入灵力维持藏剑之境运转的长老,突然睁开眼睛,猛的吐了口血。
而注入到地面上古朴符文里的奶白色灵力,像是凭空被滴了血液,缓缓地变成了妖异的血红,宏伟巍然的古朴阵法转眼就被染成了不详的妖阵!
与此同时,殿中那象征着藏剑之境的灰色地图一角,突然涌起了血红色的光芒。原本消失不见的七个光点里,有三个再度出现在了光幕中,旋即,挨得极紧的两个被淹没进了那诡异的红光里。
鉴朱仙君脸色大变:“九幽秘境被人开启了!又有俩个人卷进去了!”
“快去红叶峰请九欢仙尊!给长清仙尊传符,让他速回!”
顾知宁的自救并没有成功。
在身体不受控制,思维无限迟缓的状态下,她的动作变得极慢,到达山顶时,她燃血术才掐诀到一半。
照临山顶上没有栽种高大的乔木,是一片空地,其间早已绘制了一个红色的诡异阵法,气味极为腥臭,竟全都是人血!
何思羽一把将顾知宁推进了血阵中,她无法反抗,直接跌坐在了正中心。
她还在流血,源源不断地滴落,让人不由得感到惊奇,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血可以流。
嫣红的血液浸润了她雪白的衣角,她身下的黑土贪婪地吸收着这罕见的灌溉液,像一张永远不会被填满的嘴,紧接着,一个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飞速地生长了起来。
它长得实在是太快了,顷刻间长出了枝叶又飞速老化,旋即凋谢得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梗,一团艳丽的红色于顶端缓缓膨胀,绽开了一朵如穗如缕的绯红之花。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正所谓曼珠沙华。
失去的血液实在是太多了,顾知宁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粉唇也成了难看的青色。她头晕极了,努力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何思羽似乎正兴奋地走来走去,状若癫狂。
他念念有词道:“他说得果然没错!洛辞这个贱人,会被直接吸进九幽之地。用沾有……花气息的人血灌溉就能强行打开封印……”
“哈哈哈!这是最好的杀死洛辞的机会!”
顾知宁觉得他疯了。
所有的剧情都好像乱了套,此时的何思羽,分明还没有对洛辞有这样的杀心才对!
可她已经快没有力气思考了,那朵花吸食她血液而生,它每开上一分,她就感到自己生命力在流失一点。
而在她身后,一个血色的空间裂隙,随着花的盛放,正在缓缓成型。它吞食着猩红的月光,卷起阵阵狂风,晦暗的领域飞速延展,好像要将这里全部吸进炼狱!
她毫不知情,抓住仅剩的意识,艰难地抬起手,试图将这朵诡异的花毁去。
何思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悄然自救,自顾自地大笑:“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我必要你不得好死!”
可是,一个声音却突兀响起:“……是吗?”
这声音如飞泉漱玉,端的是少年的清澈而微微低沉,却带着好整以暇的讥讽,漠然而无情。
……顾知宁终于摸到了阵心的那朵花,毫不犹豫地将它折断!
何思羽眼中似乎也没有想到第三个人的出现,停下了笑,往来源望去,只见顾知宁身后那道裂隙里,正走出一个人。”
那少年白衣如雪,长发高高束起,姿态优雅从容,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不染纤尘。
可他身后,那道绯红的裂隙像是得了助力,如同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这里全部吞噬了进去!
他每走一步,都有大量曼珠沙华落地而生,宛如潮水般涌来,吞没掉每寸土地,化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
而白衣少年的眉心,一点血色在不断扭曲膨胀,缓缓绽开了一朵绯色的曼珠沙华印记,平添一股格格不入的妖异诡艳。
少年带着点冰冷的笑意:“我等你们很久了。”
何思羽不笑了,他死死地盯着少年,咬牙切齿道:“洛辞,你果然在装!”
洛辞漫不经心地弯唇笑了一下,连个视线吝啬。随即,他停住脚步,俯身贴近正喘着气试图恢复体力的顾知宁,那少年的气息笼罩而来,竟是极富侵略性的浓烈,却又冷淡至极:
“才多久不见,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啊,我的师姐?”
他唤得亲密,偏生语气残忍而冰冷,只让人感到遍体生寒。说着怜悯关心的话语,却对她的倒霉视若无睹,丝毫没有施以援手。
顾知宁没有多余的脑力思考,自力更生地从囊中找出了一张止血符,拍到了自己根本没有愈合迹象的手腕上。
何思羽仇恨地看着洛辞:“他说得没错,你根本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修了邪道!”
洛辞直起身,笑容微凉:“是啊,那又怎么样?”
他睨了一眼满手鲜血的何思羽,神情讥讽:“我是邪道,你就不是勾结邪秽吗?”
何思羽像是被戳了痛脚,态度相当激烈:“我没有!我是为了杀了你,我是为民除害!”
洛辞“哈”的笑了一声,就像是在看一只不断蹦跶的臭虫:“就你这样的败类,也好意思说出这般冠冕堂皇之词。”
何思羽一边瞪他,一边用手结起了血印,远超于金丹期的恐怖力量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显现。他双目赤红,宛如厉鬼:“他们都进不来九幽之地,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我要你在这里死无葬身之地!”
洛辞却仍然是孤冷地立于花海中,干净得像仙,却也诡艳如妖。他噙着那点冰冷的笑意,漫不经心道:
“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