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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虫师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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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眨眼间, 他们就身处一个蒙着黑色淡雾之中的地方,寒冷随之而来,刺骨且无法用外力缓解。

    周围昏暗无比, 这里没有活物, 到处都是枯枝和不知道是谁的骸骨。地面上的泥土里夹着些血红色的东西。

    广阔的空的荒地上络绎不绝地行走着一些不知来历,苍白透明的灵魂, 他们有一个同样的目标, 就是那条河。

    可是也有不少人不愿跳进去, 于是他们在阴河边徘徊哀嚎, 这是疯狂且无止境的哀嚎。听久了,就又像是在笑, 笑中又带着绝然。声音不是很大, 但很杂,缓慢地侵蚀灵魂。

    若是没有荆忆的灵力护着, 虫师肯定是会瞬间被冻成冰块然后碎裂消失的。竹沥倒是没什么感觉,像是来这里游览的。

    漆黑的眼睛似乎很好奇这个地方, 牵着荆忆的手闲适着的打量这个地方。

    虫师还很懵, 不明自己的梦境怎么就突然变了个味。上次那个执灯者就在他旁边,而且身后还跟着他的妻儿。

    他逐渐恢复神智,冲着她们着急地喊道:“你们快过来!”这时他才发现他可以说话了,之前在梦里他都无法说出一句话来的!

    可是她们依然还是面无表情, 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 虫师的眼中黯了黯。

    不过接着他就看见了真正的她们了!从那两个面无表情的身体里显现出两个苍白透明的人影,依然是她们的模样, 但是神色却自然了很多。

    似是在回答刚才他说的话, 他的妻子摇摇头, 眼中似有泪, 儿子抓紧娘亲的衣裙,怯怯地看着他的爹爹。

    虫师开始见到她们,有着欣喜若狂的惊喜,但是又很快被她们的抗拒给击溃。

    他想要过去,但是被荆忆一把抓住衣领,直接带着他往阴河那边过去。

    一路上他们的脚踩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虫师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只能任由荆忆动作。

    他被荆忆按着头望向河里,就差一点他就要与阴河接触了,寒气扑面而来,虫师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凝固。

    荆忆另一只手轻点他面前的阴河,里面就出现了他妻儿的脸。这回他不再挣扎了,愣愣地看着。

    荆忆见状放开了他,后退了几步,竹沥从后面为她整理刚才动作间弄乱的衣物和发丝。

    虫师看见妻儿的表情很是温柔,三个人隔着一面跨不过的水镜,遥遥相望。

    可是突然,里面两个人的表情变了,变得狰狞不堪,仿佛有一股很大的吸引力拉着她们,不让她们离开。

    虫师脸色也变了,想用手去捞她们,可是手一碰到阴河,就被冻住,再也无法向下一步了。

    他急忙想用另一只手,这回他并没有碰到,因为他看到了他自己。

    他的表情似乎是很满足,妻儿的身体就在他旁边,但却像是一个玩偶一样没有一丝生气。

    而且在她们的身后,是灵魂的哀鸣,她们在挣扎,她们想离开。可是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承受着燃烧的痛苦。

    可他没有任何的察觉,依旧做着幸福的美梦。

    虫师的眼睛已经充满了红血丝,看着眼前一幕,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在荆忆身后的他们,终于向前走了到了他身边。

    妻子温柔的抚摸他的脸,脸上没有了痛苦的绝望,就像是平常一样。儿子握住他被冰住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扒开冰块。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此时似乎有些东西已经明了了。过了很久,虫师才忍着嗓子中的哭腔说:“是我给你们带来了苦难吗?”

    这是他们的托梦吧,是想告诉他,该放手了吧。

    “可是我好想你们。”可是放下他们真的很难,他们是他最重要的人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只有他们三个人自己听到。他的妻儿没有说话,可是紧紧抱住他的动作也证明着她们同样的感情。

    他知道这是个梦,可是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得直接将他一直以来地自欺欺人给无情打破。

    荆忆觉得差不多了,便勾了勾手,将三人分开。虫师惊恐地不想要离开,他牢牢抓住妻子的手,但还是被巨大的吸引力拉开。

    他只感觉到一股阵天旋地转,眼中的一切都失去了规律,他想要抓住妻子和女儿,但是握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身体直直地坐了起来。他转过头,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人还在床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心中却不断回想刚才那个触感极真的梦境。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深怕一眨眼他们就会消失。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重要决定一般,垂下眼眸,颤抖着说道:“对不起”这回他的声音是真的回来了。

    而他是在对不起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虫师离开了阴河后,那两个魂体也跟着回去了,现在阴河这边就只剩下竹沥和荆忆。

    她对他说:“这里或许也是你的最终归宿。”

    竹沥望着看不见前路被浓雾笼罩着的河面,然后转头问荆忆:“你最终会也会来这里吗?”

    荆忆没有立刻回答他。因为这是她也无法知道的事情。旁边陆续有些魂体跳入阴河,河水洗净灵魂污浊,带着他们深入河底,去往未知的地方。

    她的沉默没有很久,片刻就回了竹沥:“不知道。”

    竹沥闻言重新望着前方,然后说道:“如若没有你,这里就也不会是我的归宿。”

    荆忆一顿,心里泛起别样的感觉,不陌生,最近几年她时不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感觉,都是来源于这个男人。

    她在心里吐出一口气,面上却不显。两人相伴却无言,萦绕于耳的悲鸣没有走进两人注意的中心,他们各怀心事,却又是一次灵魂的碰撞。

    片刻,荆忆抓起竹沥的手,另一只手运转灵力,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那些朝着既定目的去的魂体只是感觉到风更凉了。

    阴河的客人来了又去,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也没带走。

    南疆的天总是说变就变,比如昨天还是烟雨蒙蒙,今天就是阳日当照。这样的天,宜洗晒,宜焚烧。

    虫师放下最后一根枯木枝,眼圈红肿,即便是现在他也依旧没有办法说话,这些日子浑浑噩噩,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突然不能说话是怎么样诡异的一件事。

    他也没有其他的话说出口,就这样久久伫立在一大一小两道躺着的身影前。直到树叶也没法再承受这样的悲伤,落在他的鼻头提醒着时刻,他才动了动手。

    火折子燃起,虫师几乎要拿不稳,但是火还是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走遍她们的每一片肌肤。

    虫师跪地掩面痛哭,在妻子和儿子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与哀伤。在他的身后好像有人在安慰他,又好像有人在释怀。

    温柔的风吹干了虫师的泪,也吹灭了最后一点的火星,虫师的美梦算是真正醒了。

    馄饨铺依旧没人光顾,荆忆的窗子外飘来一片叶子,叶子上带着一缕头发,这是虫师的妻子送来的报酬。

    荆忆取下,叶子落入窗外,空中的云弯弯如月勾,像是对着荆忆释放笑意。荆忆看了一会儿,然后吸收了手里的灵力。

    她关上了窗子,走出了房门,来到堂厅,竹沥正在捣鼓着什么。走近一看,却是在做着簪子。

    荆忆问他:“你做这个作甚?”

    竹沥完成最后一步工序,舒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笑得很好看:“看别人学来的做法,试试看,合不合你心意。”

    荆忆端详着这个精致的工艺品,远处看去还看不清上面的纹路,近了就能注意到,上面雕刻着复杂大气的纹理,明显能感觉到不可轻视的气势。

    簪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滴状的玉,一点点浅绿漾开在玉中。簪头簪身连接处是点点红色和浅黄珠子,呈枝干模样。低调但极衬美人。

    荆忆就是那个美人。竹沥走到她的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寻找一个最佳的位置,然后轻轻地将簪子送了进去。

    他微退一步仔细端详着荆忆,笑意就没消失过。荆忆任由他打量,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见自己的面容。

    至少不难看,她想。

    梦芙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来,,她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里面又是她不能插进去的气氛。

    正犹豫中,荆忆像是才发现她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梦芙闻言吸了一口气,带着满肚子的复杂走进了这间店。虽然这家馄饨铺不卖馄饨,但是上次她来这里说了很多得不到回应的话,心里舒服了很多。

    所以再次有了困惑,她还是想来这个地方坐一下。

    梦芙进了堂厅,找了个靠近她们但是又不会太过于打扰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她就开始放空了。回想这两天,她还是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洛玄衡是一个有着十足魅力的男人,平日里的沉默寡言,在行动上却是个细心温柔的人。她时常觉得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弱点的人。

    “可是昨晚,他却喝醉了。”不知不觉间,她又开始了她的喃喃自语。

    “他说他从小父母就把他丢下,才会变得如此独立,因为不独立意味着会活不下去。”

    那时候,她几乎立刻就想到自己的处境,何尝不是一样呢?她的心里泛着疼痛。

    “然后他又说了很多,而我也不自觉地向她述说着一些过去,我发现原来我们如此相似,原来他温柔的表面下有着如此深的伤痕。”梦芙觉得很心疼他。

    荆忆和竹沥在一边也不知道听没听着,不置可否。梦芙不在意,她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犹豫:“我一开始计划着离开,可是现在我我有点舍不得。”

    “姑娘,你说我该走吗?”

    荆忆还是没有回应她。梦芙接着心里想着,自己若是离开了,似乎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去处。可要是不离开,今后若是青司舞坊的人找来,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吧。

    可是现在青司舞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概也是放弃了吧,现在她留下来应该就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可是唉,她很纠结。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洛玄衡说让她早些回去,她应该起身离开了。

    她向着那边的两个人笑了笑道:“打扰了。”

    竹沥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毛笔,眼中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

    荆忆却在梦芙临走之前开口说道:“或许,你该找回之前的自己。”

    梦芙顿住脚步,心中惊讶不已,原来自己的这些牢骚都被她听在耳中啊。找回自己吗?可是我自己就在这里啊,没变。

    但她还是微微福了福身,在转身离开。

    梦芙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那边的竹沥手里的画也完成了。他放下笔,笑着说:“看看?”

    荆忆经常被他画,扫了一眼。技艺更加精湛了,画中的她举着一本书入迷地看着,小门小户,衣着普通也不能掩饰住荆忆的光亮。

    画中,荆忆发间的新簪子栩栩如生,果然不论是在现实还是画中,那簪子都是极配荆忆的。

    荆忆摸了摸还未干的墨迹,不由笑道:“好看。”

    得到了荆忆的认可,竹沥笑容更深刻。他声音低沉道:“我拿回去再修改一下。”

    虽然荆忆不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但是也随他了。

    竹沥回到房间,打开床尾的一个大柜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多幅画,全都是荆忆。有很早之前看起来毫无人情的、有半眯着眼睛卧着的、还有救他时强大嘴硬的

    从很早之前到现在,他记录着每一个鲜活的荆忆,也记录着自己逐渐深陷着的心。

    黄昏的余晖还在慢慢褪去,梦芙走在回去的路上,在这个乱巷之中,她自己的脚步声听得很清楚。

    心里想着事情的梦芙还没注意到,她的身后跟着一些人。那些人就是那天追她的打手,他们逐渐靠近梦芙。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梦芙的注意,她脑中瞬间挂起警惕的旗子。眼珠快速的转动着,不动声色地寻找着逃跑点。

    看准时机,梦芙灵活且迅速的跑过拐角。

    打手大喝一声:“你给老子站住!!”边说边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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