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时间好似按下了暂停键，在场刑警们的动作都僵住了。
谁都没想到副队会在这时提起在他们看来已经尘埃落定的案子。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许阆眉间纠起，神情严肃，语气严厉：“渝医大的案子还没有结束，死者确切的死因我们还不知道，查明死亡方式和死亡因素是刑警的职责。我不希望这还需要我指名下派工作任务。”
底下的刑警们被训了一顿，大气都不敢喘。
“另外……”
又来？众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等着下一刀的落下。
“今天是五一假日，辛苦大家赶来开会。节日快乐。”说完，率先急急离开了。
场面沉寂了良久，才有一人试探性地开口：“刚刚，那是许副队祝我们节日快乐，对吧？”
“好像是吧……我还以为他又会骂我们。”
“这还是第一次副队对我说节日快乐，他平时感觉根本不过节，也不在乎。”
痕迹检验的王工领着手下小白，一手资料一手保温杯路过，慢悠悠地来了句：“哎，小许也是有心人呐。”
药嘉白点头附和：“头儿，副队人一直不错的。”
……
许阆出了警局，看了下时间，5点差一刻，应该还赶得上与侄子侄女的火锅邀约。发了短信过去说明自己会到场，发动引擎，朝目的地疾速驶去。
对各路小道的了如指掌再加上高超的驾驶技术，许阆的车犹如一尾灵活的游鱼，灵敏地穿梭于车流之中。抵达乔二姐火锅店时，正好5点。
乔二姐火锅原是一个茶馆，很有特色的开在梯坎边边，为来往行人或扁担挑夫提供一个歇脚喝茶乘凉的去处。现在装修改造成上下两层的小楼，白天一楼还是卖茶，晚上二楼才开放，摆上桌子和一楼一起卖火锅。
肖家几个小辈小时候经常被家长带来吃茶，看他们下棋打牌，听他们摆龙门阵。因而对带有市井烟火气的火锅店很有好感，何况味道也的确不错。不像有的火锅店打着老火锅旗号，其实还是专门招待外地人的新派清淡辣度。它家底料是用味醇厚重的牛油翻炒炼制的，其中不加其它香料，纯纯只靠炒制激发出食材佐料的香、麻、辣、鲜。新鲜的食材在红油翻滚的锅里那么一烫，劲麻香辣的浓郁口感在嘴里爆发，一股气从脚底直通冲开天灵盖。那滋味，够爽！
许阆刚步入店内，就与蹲守在门口的钱倩倩碰了个对眼。
“小叔！”梳着丸子头的少女喜笑颜开迎了上来。
“怎么在门口，不在里面坐着？”
钱倩倩一脸难以形容的奇怪表情，“你进去看就知道，一点还邀请了别的人一起。我又不认识他们，呆在一起怪别扭的。”
别的人？许阆心念一动，想到了早些时候帮忙找到爱猫的李汶真。
“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啊啊啊，真是不公平啊，明明你比我大，为什么看上去比我小那么多！”抱着瓶冰啤酒的肖毅典开启了吐槽模式，“刚才的小孩还叫我叔叔，却叫你哥哥？！”
“怎么现在还嫌弃起年纪大了？是谁刚入职的时候问我有什么能让自己看上去年纪更大更成熟的化妆方法？”同桌一位身穿连帽卫衣的女大学生，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两面派。“我看你就是嫉妒，如果你话少点不那么鬼哭狼嚎，说不定在小孩那还有加分。”
“怎么了？”
肖毅典听到小叔的声音，猛地回头，一见来人便嚎上了：“小叔！我在这家里没有任何地位了，莜妹儿嘲笑我，其他妹妹也欺负我，连外面的小孩都叫我叔叔！”
钱倩倩扭头撇嘴，眼不见为净。
“小叔你来啦。”女大学生，曾裳莜起身往里挪了个座位。“倩倩也来坐。”还招呼妹妹一起。
曾裳莜和钱倩倩分别是双胞胎姐妹肖露荣、肖露华的女儿。一个21岁大学在读，一个18岁即将面临高考。
许阆的视线越过自家侄子侄女，落在缩着身子垂着头呆在角落里的李汶真身上。
似是感受到他人的视线，李汶真抬起头，回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哟，这不是许警官吗……”黄毛手端两碗打好的油碟，刚从调料区回来。
“事情都办完了？人民警察真是辛苦啊，假期第一天都还要加班。”说着边将手上的油碟递给李汶真。
“两位美女需要什么调料跟我说，我帮你们跑腿去打。”又绅士地关照下在场的两位妹妹。
“完全不需要，每次帮她们打油碟都会被嫌这嫌那的，难伺候的很。”肖警官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的，毫不客气地拆台。
“小一点！”曾裳莜怒目直瞪，伸手一把将他握在手中的啤酒瓶夺走，“一落座就抱着酒瓶不松手，结果瓶盖都没开，你在这装什么酒仙！”
“什么一点啊，没大没小的，要叫哥！把我酒瓶还来。”
钱倩倩也想跟着姐姐一起讨伐不靠谱的肖毅典，但看到脸上一直挂着拘谨微笑的李汶真，还是放弃了。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下对方，“你不要介意啊，一点哥哥他有点人来疯。”
李汶真有些意外少女会主动搭话，“没事……这样挺好的。热热闹闹。”
“应该是吵闹才对吧。小时候一点喜欢逗我和姐姐玩，习惯了夸大。”
嬉笑吵闹在许阆的叫停下结束了。
服务员将配菜一一上齐，大家也都入座，准备开烫。
“谢谢肖警官邀请我们参加今晚的火锅聚会。”黄毛很有眼色地来个开场白，着重感谢了邀请者肖毅典。
肖毅典还挺乐呵，挠挠头客气道：“没什么，你们可是帮小叔找到兔宝了。”
“兔宝？小叔，这家伙今早去你那，是不是把兔宝搞丢了？”曾裳莜觉出几分不对，问道。
许阆对此不予置评。
“好你个一点啊！”
眼见着又一场家庭争端即将爆发，许阆开口：“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又对李汶真说：“不要客气，想吃什么自己夹了烫。如果不是今天一点邀请，我也会找机会单独请你们一次。”
桌上火锅氤氲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多少让李汶真放松下来。就着面前的几盘菜，吃完了整场。
吃饱喝足聊八卦，这是饭桌上的共通现象。
肖毅典更是其中的翘楚，“李先生你知道我小叔是刑侦中队的副队长，对吧？”
“我跟你说，我小叔破案那可是一等一的厉害。过年那会儿缙梁山出了个怪案，山脚有个放了一辈子牛的李老伯，有天被发现惨死在自家牛棚边，头都被石头打凹进去。”
“然后呢？”资深吃瓜选手黄毛给面子地捧起场。
“因为没几天就三十了，局里希望能赶在春节前破案。可是把李老伯的人际关系查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发现。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当了一辈子牛倌，平日也就和其它养牛的人交流下就没了。”
这个故事曾裳莜和钱倩倩也是第一次听。她们平时跟小叔见面机会不多，也不像肖毅典工作生活上有交集。打从小叔大学毕业一声不吭跑去当兵后，就很少知道他的生活。唯一的消息来源是自家父母偶尔提起的一两句，和外公外婆口里的念叨。
“要你是警察，你会怎么做？从哪里切入侦查？”肖毅典卖了个关子，问道。
黄毛积极响应：“私人关系找不到切入点，那很有可能是逃犯之类的流窜作案？”
“警方也排查了附近有前科的和邻省在逃的嫌犯，还是一无所获。”
“李老伯家财物有损失吗？如果有那就是临时起意的闯空门，结果被在牛棚的李老伯撞了个正着。”曾裳莜思考后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没有财物损失，也没丢东西。所以才说怪啊，根本摸不着犯罪动机。”
钱倩倩灵机一动：“那会不会就是牛倌老人家他自己夜里去牛棚，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在石头上，意外死的？”
肖毅典连连摆手：“哎呀，都说了是凶杀案，意外死亡第一时间就排除了。现场有他人的足迹，石头上也有指纹，可惜下过雨，证据都被冲刷模糊掉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你不要卖关子了，小叔你自己也说说！”钱倩倩撒娇道。
许阆：“用的是笨方法，既然发生在牛棚边，就可能和牛有关。所以安排了人手在附近养牛村户暗布眼线，最后抓到了一位可疑人员。审问后确定他是凶手。”
“小叔你不能这么说，完全没有破案的氛围。”肖毅典对当事人的平淡叙述很是不满，“你这样根本没体现出你的英明和案件的怪异。”
曾裳莜也有些蒙头转向：“感觉听小叔说的，就很平常啊，这案子到底哪里怪？”
“这个嘛……”肖毅典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而后后知后觉发现一个没有加入饭后茶话会的漏网之鱼，“李先生，你也来说说看你的想法。”
“对哦，真哥你脑洞一向突破天际，快讲讲你想的。”
突然被点名，李汶真眼睛微微睁大，但还是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想的可能有点偏。一般杀人的理由是人、财、物。在肖警官给出的信息来看，人，人际关系简单几乎没有；财，没有财产损失；那么就只剩下物了。”
“物？和财物不一样吗，不也是东西？”钱倩倩不解问道。
“唔……你可以把它看作成受害人持有的其它东西，可能不具有经济价值。这个案件里凶手犯案不为财，或者说财产属性不是他看重的。”李汶继续说着：“是什么物呢？思考下李老伯死亡的位置——牛棚旁，那么牛可能就是凶手执意的物品。而后来许警官在其它养牛村户附近抓获凶手也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凶手杀人的动机，纯粹是我的想象——也许他是性|欲倒错有特殊癖好的人，在欲与牛发生关系时，被李老伯撞见。怕事情败露名声扫地，遂痛下杀手。”
听了这种刺激怪诞的推论，两姐妹和黄毛都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张合不拢。
肖毅典也被惊呆了，愣了好一会才跳脚道：“啊，你怎么知道的？！就是因为犯罪者的古怪性癖而杀人，才使得这个案子无比奇葩。当初侦办时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动机，得亏小叔把人抓到了。”
“我只是抓住线索一个个死磨，能蹲守到其实有运气成分。”许阆对此很坦然，并不认为案件的侦破是自己的功劳。
他直直地望向口出惊人的青年，问道：“李先生，如果有个分尸场所满布痕迹，分解用的工具也在一边，上面还有清晰的指纹，你觉得这个现场怎样？”
李纹真只当这是又一个过往谜题，想了想回答：“太刻意了……一股浓浓的营造感。检验了是人血吗？要知道鲁米诺对动物血同样有反应。”
许阆眼神一厉，盯着他看了许久。
犹如实质的目光在脸上扫荡，身上仿佛爬满蚂蚁，才消下的风团似乎又要卷土重来，麻麻痒痒的。
看着李汶真坐立难安的样子，许阆忽地展颜一笑，“李先生的想法有时真的很惊人。”
本来还沉浸在猎奇怪诞事实冲击下的黄毛，听出话里暗藏的机锋，再回想到刚刚许刑警提到的几个关键词。敏感的神经瞬间跳动，不停地给他真哥使眼色，动作幅度之大都让人怀疑他眼睛肌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可惜李汶真没有领会到黄毛的良苦用心，反而关心地递上一张面巾纸，“眼睛被辣到了还是熏着了？”
黄毛：……
许阆看着两人的互动，心情是久违的轻松。也许是和家人们在一起的缘故，冰山冷脸也渐渐融化，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李汶真，他琢磨着这个名字，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