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星期六，工作学习了一周的人们都集体出笼，涌上街头，尽情释放享受着。
作为老一辈眼里“市中心”的中城区，这里建筑鳞次栉比，新老交汇：大大小小的街巷连接在梯道两侧，沿途面馆、茶室、杂货铺散布其中；过个梯坎转个弯，又见繁华摩登的高楼大厦和商业广场，热闹永不眠。山城旧巷的市井烟火与都市时尚喧嚣完美融合，成为了新晋网红打卡地。
如织的人流涌入也使本就格局紧凑的老牌城区更加熙攘拥挤起来。
“艹，又是假期又是周末，果然人多。”驾驶位上的楚碚略显烦操地抱怨着。
虽说是假期，凶杀案件的侦破却不等人。刚收到消息，前方同事在大兴村一个修车车间检测出了鲁米诺反应，不是一点而是大面积的。正好轮到楚碚和齐赫值班，两人立即从局里开车出发，结果尾灯对尾灯，后视镜挨后视镜，被卡在半路上。
楚碚滑拉着手机导航，企图找到条绕路方案避开堵塞。齐赫看他不停地变更目的地仍然一片亮红的路线图，忍不住出言相劝：“算了吧，待会你变到最右道，我下车跑过去。”
“跑过去？”楚碚对他的话感到讶异。
“离神风汽修也就6公里多，跑过去15分钟足够。而导航上最快行车时间至少要30分钟。”
想想齐赫出身于武警，这话说的也十分合理。于是楚碚想法插到最右道，把他在路边放下，自己则继续卡在水泄不通的车流中慢慢挪动。
等他好不容易停完车来到现场时，已经是四十多分钟后的事了。
神风汽修是个有着包括老板在内共6名人员，以快保快修为主业务的三类汽修小厂。在大兴村开了近5年，算是个老店。因着合适的价格、便宜的配件和不错的手艺，在这一带也排得上名号，老板最近还考虑扩大营业规模。
这次物鉴科几乎是全员出动，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拿着鲁米诺试剂罐对着墙壁地板一寸不漏地喷洒。
“来个人把闸门拉下关电源！”
咔喇咔喇一阵刺耳响声过后，整个车间都暗了下来，整团满簇的蓝色荧光遍布修理车间。
众人皆惊愕于眼前所见。
“这，这也太多了……”
“废什么话，抓紧拍照！”
“——是！”
鲁米诺是一种化学试剂，当它溶于碱性溶液时，会透过与人体血液里的铁发生氧化反应。在氧化反应中额外的能量产生会以光子的形式散发出来，发出蓝绿色的荧光。而发光的过程大约持续30秒钟，所以现场勘测拍照速度必须要快。
此时，车间内的荧光已渐渐黯淡，但在场人员心中的震惊却久久不能散去。
“天爷诶……这是拿血来作画了？”一位社区派来的留守老民警咋舌道。
这话说的也不算错，大片的荧光呈喷溅状均匀洒在墙面上甚至是天花板上，像是一棵棵姿态迥异、放射伸展的树。地面更是重灾区，抛甩状、滴落状形成的蓝绿荧光深浅不一，还有一团团汇集的血泊和冲刷稀释过的痕迹。
“副队，我们在车间的维修工具上也发现了鲁米诺反应，其中就有你提过的圆锯角磨机。”
物鉴科技术人员穿上装备都一个样，但许阆还是一眼认出手拿证物跑来的是药嘉白。
“我们还在手柄内侧扫出一个完整清晰的指纹！”他兴奋地报告着。
许阆一双锐目微微眯起，“这个指纹太完整了，有点不对。”仔细观察着新证据，他内心由衷地感到一丝微妙。
不只是这个指纹，整个车间内显现的血痕分布都给人一种精心构造的感觉，有明显的人为痕迹。
“血迹上提取了样本吗？”
药嘉白：“头儿已经在安排人做了。”
“齐赫。”许阆低声叫了下在摄像机前翻看的部下名字，“你去找老板要下近期这个车间的使用记录，搞清楚车主是谁，负责人是谁。”
齐赫领命而去，楚碚套着个手套在现场走来走去，不经意地路过许阆身边。
连续路过许副队3次后，被吩咐到修车厂后面摸清宿舍情况。
像这样的汽修店，一般都由一到两个老师傅带学徒，而学徒都得随叫随到，夜间值班也多是他们。所以住宿的安排肯定不会相距太远。
许阆在老民警惊叹过的墙壁面前陷入了沉思。虽然现在墙面上一片空白，他早已将荧光现出的图案印入脑海。喷溅状……抛甩状？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疾步走到药嘉白面前，急声问道：“喷溅状血迹是动脉血管破裂喷射而出的形成的？”
药嘉白差点被吓了一跳，想推推眼镜安个神，却只摸到护目镜。
“呃，是的。喷溅血迹的动力是由动脉血压驱使，在与地面或墙面呈一定夹角时喷出形成的。”
“所以，喷剂状血迹必须是受害人还活着的时候才会产生？”许阆目光灼灼，继续发问。
“理论上来讲，对的。”
“鲁米诺试剂显色结果会受到干扰吗？”
药嘉白思考了下，回答：“鲁米诺试剂敏感度极高，对极微量的血都可以显现。但是对含次氯酸的漂白剂等强氧化剂也会产生荧光反应。等时间长了，氧化剂失效，干扰就消失了，但血迹还会存在。”
“小白，在不同地点不同形状的血液痕迹上，各采样一份。”许阆听完思路豁然开朗，交代一句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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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426碎尸案专案组再次召开案情研讨会。
除了刑侦中队队长方宪正，其他刑警全员到齐。
身为副队长的许阆责无旁贷担起了主持。他上来也不多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大家都应该知道快递箱碎尸案犯罪现场的发现，现在按部门一个个汇报交流情报，由痕检科开始。”
痕迹检验这次罕见地派出两人参加会议——药嘉白和他经验丰富的上级，王工。
第一次打头阵的小年轻，操作投影仪的动作都有些不利索，声音也颤颤巍巍的：“……这是喷洒鲁米诺试剂产生荧光反应后拍摄的，地点是神风汽修2号维修车间。”
没去过现场的警察们显然也被满目的蓝绿荧光所震撼到，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许阆敲了敲桌面，专注地看着投影幕布，“继续。”
药嘉白下意识想把鼻梁上下滑的眼镜架顶上去，但看了下台下坐着的头儿，生生忍住了。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血迹的大面积分布表明2号车间很有可能是分尸现场。”
切换下一张图片，“这是车间搜索到的维修工具，其中圆锯和多功能角磨机上也有鲁米诺反应，而且在角磨机的手柄处提取到了一枚完整、清晰的指纹。和汽修店的6名员工进行比对后，发现与学徒张兴的指纹完美重合。”
“但是……现场采集的血液样本并不符合受害人的dna，而且……”药嘉白迟疑地不知该如何表达。
好在有王工解围，“在许副队的提醒下，我们对显隐的血迹进行二次检测。发现产生的荧光稳定无闪烁的情况，基本排除强氧化剂的干扰影响。”
“也就是说，采集到的样本确是血，现场也曾经被血糊了满地？”一名刑警不确定地问着。
“没错。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么大量的血却不与受害者符合，这些血又是谁的呢？又是从哪里来的？是有另一位我们未发觉的受害人吗？”王工慢条斯理地抛出问题，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在座的警察们齐齐摇头，一问三不知。
王工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像课堂上耐心引导学生的老师，点拨道：“还是要感谢许副队的提示，我们对采集样本使用了抗体显色剂，结果呈阴性。”
众刑警还是没反应，王工无奈只能掰开了解释：“换句话说，这血不是人血，而是动物的红血。”
话音一落，犹如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气氛瞬间沸腾。
“什么？动物血液！”
“这就是伪造现场了？怪不得车间里到处都是痕迹，原来是刻意的。”
“我怀疑角磨机上的指纹也是专门印上去的，栽赃嫁祸！”
“但，这么大的工程量，还有分尸，凶手有那么多时间一一完成还不被发现吗？有点太不现实了。”
许阆看着叽叽喳喳宛如菜市场吵闹的会议室，面无表情，随手顺过齐赫的保温杯往桌面一掼。
“哐当”一声，镇住了众人。
“还有吗，没有下一个。”
药嘉白一听，如释重负，麻溜地滚下台回到自己角落的座位上。
情报科的秦报业非常自觉地接过重任，“视频侦查方面，我们确定了2号车间一直是张兴和他的师傅在使用。但有个问题，为了节约成本，他们只会在有车入店维修时才打开监控，车主提完车后就关闭。所以车间内的监控是不连贯的。”
许阆：“张兴住在哪里，宿舍吗？”
秦报业回道：“和另一名新招的学徒一起住在汽修店后面的平房里。”
“新招的？”
这次是楚碚接话：“四月初有位叫胡立颖的学徒，正式出师了可以单独修理接待客户，就从集体宿舍搬了出来。新招的才来一周多。两位老师傅都是干完活回自己家，只有午休时会去宿舍打个盹。”
“另外，在宿舍里发现了蓝色置物柜，是公用的。”
关键词一出，大家又不免有些躁动。但碍于许副队的冷脸，只能用眼神交流各自的兴奋。
楚碚继续：“现场勘测的技术员把置物柜里外全部检查了个遍，发现柜内有几处细微血迹，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血迹处取样了吗？与指甲里的微物质做过对比了？”许阆冷静地追问。
刚坐下准备当蘑菇的药嘉白感受到四面而来的灼人目光，不得不起身发言：“取了，刮了，谢法医还在弄，结果未出。”说完立马缩回去，低头假装记录整理资料。
“齐赫，你有什么发现？”
齐赫：“和老板还有周围邻居谈了谈，两位老师傅一个爱酒，一个嗜烟。爱酒的那个脾气不太好，经常骂人，前一个学徒就是被骂走的。新招的张兴是个闷葫芦，随师傅说什么都不搭腔。胡立颖是嗜烟老师傅的徒弟，会来事，人缘也挺好。但不是只会耍嘴皮子那类人，手下功夫也不错，不然也不会出师。听说他师傅还给他包了个红包庆祝他单独接客维修。”
他手持记录的小本子，翻个页，补充道：“老板就住在附近，每天时不时来店里看下，收银财务是老板的亲戚，平时准点上下班，紧跟老板的节奏，也不住宿舍。”
“所以，宿舍只有修理工4人是常住。”许阆总结道，转而问楚碚：“胡立颖搬出宿舍是完全搬出去还是？”
楚碚：“一半一半，和老师傅的情况差不多，但好像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每周还有个几天晚上住在宿舍。反正现在夜间值班基本都是张兴，相当于一个人住了。”
许阆思忖片刻，下了命令：“实验室结果估计要明天才出，准备下传唤张兴和胡立颖问话。”
待散会众人收拾好要离开之际，冷不丁地又问了句：“渝医大刘左英的后续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