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询问室内，三足鼎立。
张磊还是坐在李汶真对面的座位上。许阆则拖了个椅子坐在侧面，从他的角度看，可以同时观察到面对面坐着两人的表情反应。
“好了，我们继续。”张磊也没介绍许阆的身份，直接开始。
“刚才讲到你没有看过公众号后台，平时有人联系过你吗，以你读者的身份？”
李汶真听言，这才抬起头，“没有。所有读者的留言和私信都是与李燃沟通的，如果有什么大事他才会主动告诉我。”
“敢情你就只负责写，其它什么都不管？”
“对，我的v信也没有加我们的公众号。我写完不太会去看读者反应。如果数据不好或者哪里需要修改，李燃会联系我。”想了想，李汶真又加了句，“李燃人很好，很负责，能让我安心的当甩手掌柜。好像这么说也不对，他应该才是老板。他能者多劳，我们分成也是他占的多。”
张磊：“……”内心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早些时候肖毅典也体会到了同样的无语。这对名义上的老带新，实质上的师徒，在某一刻真正的感同身受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
张磊的询问继续进行着。
许阆在一旁观察了许久，发现张警官不愧是从一线退下经验老道的刑警。尽管对方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仍没有打断自己的问话节奏和思路。他从基本入手，始终围绕着几个关键点来展开询问，试图从不同角度对同一个问题进行提问，很有耐心地等待对方松懈露出马脚或出现前后逻辑矛盾。
不过，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进展。
因为，被询问的人，的确是诚实的回答了每个问题，态度诚恳。
思及此，许阆不再沉默，“不好意思，我能提几个问题吗？”
张磊自己也知道目前的进展缓慢，想到许阆的身份和传言，说不上来看好戏还是期待的心思，又捧起桌上的保温杯，喝起了茶。
李汶真彷佛才意识到房里另一个人的存在，寻声转头看向许阆。
许阆这时才完整地看清他的容貌——一双杏眼镶嵌在圆乎乎的小脸上，连眉毛也是男生中偏细的柳叶眉，挺直的鼻子为柔和的五官多添了一份英气，一头蓬松的短发发梢微卷。幼态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年龄比肖毅典还大。
如果不是在警局里，李汶真很有可能被认为是名安静乖巧的高年级高中生。
许阆指尖微动，索性一手握拳，撑在膝盖上，“请问，你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一气呵成的？灵感来自于？”
男人的声线沉稳而又有磁性，他应该去做声优，李汶真想着。
“那天聚餐回来乘坐电梯时想到的，当时正值周五晚上。我踩着步子走在空荡荡走廊里，本来想写声控灯的，但想了想，前几天才写过半夜厕所恐怖故事，就改成偏现实版的了。”
李汶真说完又重新垂下头。
避免和陌生人视线接触，可与人说话时又会直视对方，有礼貌，但防御本能比较高。不想与额外的事物扯上关系。
许阆暗自评估着，继续问他：“你觉得切分尸体的目的是？”
“啊？”李汶真有点没反应过来。
许阆难得好脾气，又重复了一遍；“站在作者的角度，你觉得把尸体手部和脚部专门肢解地十分细碎，但其他部分只各切成两半，是为了什么？”
李汶真敏感地察觉到这是案件的相关细节，本想糊弄过去，但……对方直直地盯着自己，让人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顺着提供的线索思考下去。
“如果没有其他前提条件的话，一般的分尸是为了方便搬运抛弃，或者是为了抹除被害人与凶手之间的某种联系，因为有很大的可能，他们相识。
“在这件案子里，单独把手指脚趾细细切分就不符合第一种猜测，本身手和脚单独切下来就足够了，又不是要塞到很小的容器里来搬运。就像我写的，快递箱的容积可是很大的。那么凶手究竟出于什么理由要费时费力地这么做呢？”
“的确没有必要这样处理尸体，所以……”许阆状似无意地附和着，诱导对方说出更多想法。
“所以，反过来说，不这么做会暴露凶手的身份。也就是手指或脚趾曾经与凶手或凶手的某样东西进行了密切接触。”
许阆：“是的，警方也是这样判断的。”
“不过……”李汶真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我想问一下，分尸或者案发现场还没找到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
“这个告诉你是可以的，还没有找到。”
李汶真沉思半晌，“那还有一种可能——为了掩盖真实的案发现场。”
许阆眉头一挑，问：“怎么说？”
“我在想，其实犯罪现场、被害人、犯罪嫌疑人三者其实是一个三角关系。他们之间存在的联系可以互相验证。那么，被害人的尸体被这样处理，就可以导向凶手和犯罪现场。如果凶手方面的线索不好追踪，不如换到查明与现场的关系上。比如，她死的时候手里牢牢攥着什么？或者挣扎时在现场留下了什么痕迹，还有死亡的地点和分尸地点是同一个地方吗？”
李汶真自顾自地说完，回过神来发现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热，又小声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当不得真。平时推理小说看多了，一不注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请不要在意。”
一开始，张磊对所谓“空降副队”是有些偏见的。毕竟做刑侦的，经验真的很重要。而空降一般都是之前没有相关经历，多半也是关系户来现场刷经验。好在对方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还比较懂得怎么处事，能让自己先继续未完的询问。
然而随着问询进度的停滞，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是可能是真无辜。但一切都太巧了，他不相信巧合。这也是张磊还在坚持问话，誓要挖出点什么的原因。当许阆出声时，他主动退位也是想着看对方能有什么能耐。
没想到，空降副队还真有点本事，套出了些信息。到目前为止，警方的调查一直是以追溯尸源、确定被害人身份为主线来进行，因大兴村特有的复杂环境，并没有把确认第一现场当作主要目标。
许阆与张磊对视，交换了个眼神，“其实今早在距离快递箱藏尸抛弃的地点不远处，发现了被砌进未干水泥里的头颅，但并不与快递箱内尸块相配；随后又在某一垃圾回收点发现分装在垃圾袋里的另一具碎尸。”
“第二具碎尸？”
“没错，这一具尸体同样手指被切碎，同时脚部也是。”
“请等一下，第一具尸体脚部没有被细分切断吗？”李汶真眸中闪过一道亮光，似乎想到什么关键之处。
许阆：“没有，第一具尸体只有手部被切分成三十多块；而第二具尸体手部和脚部均被切碎。”
这样说来……第二具尸体被细碎肢解的部位多了一个。
“也许第一具和第二具尸体是被不同的人分尸的。”
李汶真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一般来说，一个人处理事情的方法短期内是不会有太大改变。第一具只有手指被分割异常细碎，是因为只有手部需要隐藏；第二具把足部加上是因为脚也会透露出关键线索吗？还是说在犯罪人看来，手被肢解了，为了不显得突兀，脚也应该做同样的处理？”
他在思考时，目光游离着，眼神空空没有落点。
一时间，询问室里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肖毅典拿着在“隔壁老王”文章下留言或浏览过的帐号名单，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才打破一室安静。
“磊哥，我搞好了！”
张磊手中的茶差点没捧稳，“敲门啊，进来前不敲门的吗？”
“啊，忘了，下次下次一定。”脸带兴奋的肖警官随口保证道。
“行了，你把名单交给情报科，叫他们重点筛查上周末反复浏览的帐号或者其它有异常的，对应下真实身份，看看他们是不是住在大兴村附近。”
肖毅典整个人呆住了，本以为当完跑腿后可以加入问询，没想到跑腿的尽头还是跑腿。
“那问询呢……”他不甘心地追问着。
“正好也要结束了。”张磊转向李汶真，“大概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的朋友应该还在外面等你，在这里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了。”
李汶真接过笔，在标出需要签字的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阆轻轻拍了拍自家大侄子，终于有机会将一直拎在手上的蛋糕递给他：“快去吧，弄完我带你吃好吃的。生日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