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36
被江泽洲日夜接送的一个礼拜时间里,孟宁开始自我怀疑。
人与人相处时间久了,会否沾染对方身上的习性。
江泽洲看似冷情冷欲,似乎没有任何世俗的。但是每每无意间对视,那双透明质感的眼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在,极淡薄,又极张扬。
神情淡薄,只是举手投足间,自带浑然天成的撩拨意味。
好比此刻——
孟宁愣了一秒,又思考了一秒。
短暂两秒的时间,江泽洲又发来一条:【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没别的意思。】
说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游乐园里的海盗船,忽上忽下,起起伏伏,她的心悬空,坠落,在他发来的每一个文字里。
上一次,是江泽洲给她拨的电话,这一次,是孟宁。
语音连接。
有一两秒无话间隙。
孟宁靠在枕边,发丝与枕套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你在干什么?”她问。
“在工作。”
隔着通讯磁波,隔着数十条街巷,人的距离,却像是一墙之隔般。
或许是今晚月色皎洁缠绵,即便相顾无言,也有种异样的温存感。
沉寂许久。
久得孟宁都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倏地睁开眼。
“你是不是每晚送我回家,之后又回公司加班?”
江泽洲:“孟响和你说的?”
“嗯。”
“他工作挺闲的,连这个都知道。”
“……”
一直作响的鼠标声骤停,江泽洲似乎伸了个懒腰,椅子和地面摩擦,带来轻微滚轮声。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然后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工作,但陪女朋友的时间,一天也就那么一会儿。”
这一刻,孟宁无比庆幸,自己是隔着手机和他通话。
要不然,她脸上红潮涌,堪比喧嚣春风。
一夜无梦。
孟宁睡得格外踏实,醒来后,没第一时间起来晨练,而是懒在床上,翻看着手机。
语音通话不知何时结束的,结束后,江泽洲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晚安。】
刘白进来送早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孟宁整个人躺在被子上,从床的这一侧,三百六十度,滚到床的另一侧。黑色长发卷着头,看不清脸。
“大早上的干什么?”刘白皱眉,“一点儿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儿。”
“妈妈。”
孟宁盘腿端坐,笑盈盈,“早上好啊。”
刘白:“都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
孟宁捡了根皮筋扎头发,边扎边进洗手间洗漱,满嘴牙膏泡沫,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反正,刘白一个字没听懂。
咕噜咕噜地漱完口,孟宁探头过来,“孟响呢?”
刘白:“刚晨跑回来,哦对了,这早餐也是他锻炼结束,去你常吃的早餐店特意给你买的,你记得趁热吃。”
孟宁:“知道啦。”
早起锻炼,只在工作日有效。每到周末,精神和身体统统进入懈怠模式。
解决完早餐,孟宁下楼,遇见洗完澡出来的孟响。
孟响单手拿手机,拧眉抱怨,“怎么还有这么久才能取车,好烦。”
孟宁闷笑:“当初是你自己拒绝让我加钱的。”
孟响乜她一眼:“主要是你就那么点儿工资,姐,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不留在国外啊,那么多国际乐团邀请你去,你怎么偏偏回国,还待在一个小小的芭蕾舞团?”
没有在国外长久待过的小孩儿,或许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你们在这里啊,”孟宁捧着水,抿了一口,迎着晨光,温声道,“在国外是很好,能够在世界级舞台发光发热,看我演奏的人多不胜数,各类皮肤的人都有,只是没有一个是我的家人。”
大山大河的波澜壮阔,谁都渴望。
可比起山河,孟宁更憧憬家门口的一湾溪流。
孟响换了一盏,崇拜又感的眸光。
大早上煽情,孟宁自己都吃不消,快速转移话题,“我帮你去问问销售吧,看看能不能早点儿提车,你这老是打车上班,也不是个事儿。”
孟响双腿大咧咧敞着,无所谓:“打车挺好的啊,省去一大笔停车费。”
孟宁嗤笑:“停车费能比打车费多?”
孟响打开游戏,一门心思扑在游戏上,没再和孟宁搭腔。
这俩姐弟向来是对对方的事比对自己的事要上心的,孟宁和销售询问后,摸了摸头发,额前刘海太长,决定出门剪个头发。
她拉着孟响。
孟响:“我游戏还没结束,等会儿。”
孟宁催促:“不能暂停吗?”
孟响笑得双肩发颤:“这还真不能。”
于是她只得边等销售回消息,边等孟响打完游戏。
-
同一时刻,保时捷4s店的vip客户室,经理在电脑上逐一确认保养内容。
打印机工作,出来两张纸,经理将纸递到对面坐着的人手上。
经理:“江总,这是今天车子保养的内容,您可以看看。”
玻璃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人急匆匆进来,见里面正在谈事,半拉开的门,随即被合上,冒冒失失地一句:“不好意思,张经理,能出来一下吗?”
经理面露难色:“这……”
江泽洲:“没关系,我不急。”
经理:“谢谢您的体谅。”
一面玻璃墙隔断两个空间,隔音效果简直糟糕透顶。
外边的对话,清晰入耳。
“上周不是有个客户过来定了辆卡宴吗?但是没现货,需要等一阵子,今儿个那位客户的姐姐打来电话,问能不能加急?”
“加急倒是能加急,只不过……”
“对方表示,可以加钱。”
“我待会儿就联系,哦对了,那位客户叫什么名字?”
“姓孟,叫什么我忘了,倒是她姐姐的名字我记得,叫孟宁。”
“我记得了,他姐全款付的车钱,倒是挺宠他弟弟的。”
“是,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随后,张经理转身回到客户接待室,一落座,对面的江泽洲凝视着他,音色冷而低沉,“你帮我看看,买车的那位,是不是叫孟响?”
张经理反应过来,“刚刚……您听到了啊?”
江泽洲没废话,“帮我查查,是不是叫孟响,回响的响,十岁,江城人。”
张经理稍显局促,“这涉及到客人,抱歉,江总。”
江泽洲从怀里掏出一张卡,冷淡眉眼没半分情绪,敛眸,沉声:“提车加急的钱,从我账上走,只要能第一时间提车,不管多少钱都可以。”
南城不缺富家子弟,但江泽洲阔绰程度可见一斑。
“方便问一下吗,江总您和孟响——”问到一半,张经理及时止住,过问客人的,是大忌,他面露歉意,“抱歉,您就当没听到。”
“我是他未来姐夫,”江泽洲语气漠然,“给未来小舅子的见面礼而已。”
-
接到销售电话时,孟宁刚洗完头,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等待理发师过来给她修头发。
见是销售的来电,孟宁示意孟响:“你接吧。”
孟响接起。
“孟小姐,你好。”
“嗯,我姐在剪头发,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的。”
“啊,是孟先生吗?”
“嗯。”不等他说,孟响先问,“是车的事吗?”
“是的,大概下周日,您就能过来提车了。”
理发店楼,并没几个人,理发师还没过来。孟响就在孟宁身侧,手机听筒传递的声音,直达人耳底。
孟宁轻声:“你问问他要多少钱,我待会儿剪完头就转过去。”
孟响复述了一遍。
却被告知:“不用的,您姐夫已经付过钱了。”
孟响一头雾水,茫然:“什么姐夫?”
孟宁也茫然:“你就我一个姐啊,哪儿来的姐夫?”
孟响:“是啊,我就你一个姐。”
四目相对。
沉默。
电光火石间。
人默契地想到了一个人。
孟宁:“不会吧?”
孟响:“不会吧?”
手机那端的销售,礼貌又客气的话语,将他们的不敢置信,写成现实,“江泽洲江先生已经付过款了。”
“……”
电话挂断。
孟响和孟宁的眼,在镜子里对上。他欲言又止,有震惊,也有疑惑,在触及到孟宁的嘴角时,融为无奈,“姐。”
孟宁:“嗯?”
孟响说:“控制一下你脸上的表情。”
孟宁:“什么啊?”
孟响绷直嘴角,和孟宁的嘴角弧度,呈鲜明对比。
“笑得过于夸张了。”
“有吗?”她竭力压下笑意,可是镜子里那张潋滟四射的脸,挡不住的春风拂面。
理发师匆忙赶来,掀开这抹喧嚣春风。
修剪头发的间隙里,孟宁感受到身后时不时投送过来的幽怨目光。
她这弟弟——纯纯的姐姐至上主者,小气又自私,可以允许全天下的人都对孟宁好,但是不允许任何人超过他,比他对孟宁要好。他连沈明枝的醋都会吃,更何况是江泽洲的醋?
头发打理完,孟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飘飘扔下一句:“回家啦,小响。”
孟响闷声:“我不回了,我要去当流浪狗,四海为家去了。”
孟宁踮脚,揉了揉他的头发,真把他当小狗,顺毛,“干什么呀,我男朋友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
孟响忿然:“我觉得他在用钱收买我。”
孟宁噗嗤一笑:“几个钱就把你收买了啊?”
孟响拧眉,内心煎熬万分,数十秒的挣扎后,他说,“不是把我收买了,是把你给收买了。姐,我觉得我和明枝姐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没他在你心里的分量重。”
孟宁鼻腔轻微地滞塞了一下,她眉眼弯起,是在笑的,但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过许久,她叹了口气,说,“小响,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
关于孟宁的点点滴滴,孟响都记得一清楚,“记得。”
孟宁不知道,她每次提到江泽洲时,哪怕心情再不好,唇角都会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声音绵软,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认真:“那个人就是江泽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