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拜师之五
海殊的传音符不为所动地继续闪烁着：
“我已经禀告了祖师，想着黛玉师姐是花神，想请您来查看周遭的花草，试试能否顺着花草的气息，捕捉到凶犯的踪迹。”
“师弟现下就在山下的破庙里。”
黛玉顾不得衣衫上的污迹，掐了腾云诀，往海殊的地方赶去。
起了个大早，去山间采了一捧鲜花，专程来向师姐道谢的悟空赶到时，只看见师姐踏着云火急火燎掠走的身影。
发生了何事？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想着师姐大约是有什么事要忙，贸然打搅不礼貌，遂把花束搁在黛玉屋子门前，摸着头上道士布帽，奔去弟子堂上课去了。
“听说了吗？训诫堂正在筛查有哪些弟子昨日下过山。”
“是山下出了什么事吗？”
悟空把耳朵朝同窗身边凑了凑。
“我听相识的师兄说，昨日赶出去的贼师兄遇害了，死状很惨呢！”
堂中议论纷纷，悟空的目光在人群里仔细寻觅，没有找到悟郸师兄的身影。
明明他也该来上这堂《刀枪剑戟武器杂谈》课的。
若是昨日盗窃案的凶手遭遇不测，悟郸师兄被叫去问话也是应该的。
只求这回事情，莫要再牵扯到他了。
不对！
他脑中陡然想起——
黛玉师姐急匆匆离去的方向，正是山门！
与黛玉师姐有何关系？难不成怀疑她与悟平的死有关？
悟空顿时坐不住了，瞅准机会，趁着夫子转过身去，他勾着窗沿灵巧一跃，钻出了屋。
他得去山下看看！
昨日黛玉师姐可是尽职尽责替他澄清，如若师姐有难，他不能视而不见。
灵台山下的小村庄，村外有座破庙。
破庙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提溜在门框上，其上的字迹已在岁月的磋磨中无法辨认。
木板门摇摇欲坠，艰难地支撑着破庙，阻挡外面的风雨。
屋外杂草丛生，只有一条像是被人专门清理出来的小道。
在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是天庭派下来的灶王爷的地盘。
后来菩提祖师的名声愈来愈响，山下凡人多受灵台仙山庇佑，另立了座菩提祖师庙。
玉帝不愿自讨没趣，就主动撤走了灶王爷。
这座灶王爷庙自那之后就废弃了，偶尔有上山拜师的精怪不愿去凡人多的菩提祖师庙，在庙里歇脚，平日里几乎无人踏足。
海殊是祖师几位亲近弟子中的异类，他修仙不为学习道法剑术，偏偏热爱种植庄稼蔬果。
“修炼成为神仙庇佑三界是为大道，我为凡人吃饱饭贡献点力气不也是积德么？”
师弟们问起时，他总是这样说。
“为仙为农，殊途同归罢了。”
灵台山的大部分果树，就是他当年拜在祖师门下时，数年里一点点种起来的。
他种满了灵台山还不满足，跑下山去，带着山下庄子里的农人，种起了庄稼。
海殊日常除了在田地里奔走，就是在他的屋子里捣鼓肥料。
菩提祖师也甚是支持他这一离经叛道的行为，在每年芒种秋收的时候，还会组织灵台山的弟子们去帮忙播种、收成。
待到秋收，村里的粮食归村民，灵台山种下的则会装在百宝囊里，派弟子送去受了水害虫灾之地，救济灾民。
村里那座“菩提祖师庙”就有海殊很大一部分功劳。
而破庙前那条小道，也是他不时去除除杂草，才得以留存的。
他知晓会有精怪在此停驻，会隔一段时间，在破庙里留些柴火、馒头和蔬果。
今天海殊去村外的田地，不经意间瞥了破庙一眼，却看那庙顶萦绕着一股死气，还有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
这种死气，他在下山赈灾的时候，见过许多。
是怀着巨大的恐惧、愤恨或者是不甘的负面情绪才会留下的东西。
在上天面前，堪比蝼蚁般的灾民，在生命最后爆发出的不甘死去，恐惧死亡，愤恨天灾，痛恨不作为的统治者……都会在死后留下这样的气息。
可这样的“死气”，怎么会出现在破庙里？
他当即冲进了破庙，迎面就是悟平惨死的尸体。
黛玉站在破庙门外，静静地听着海殊讲述了经过。
她不时走神望向庙内。
若是昨日心软些，留悟平在灵台山多待些日子，哪怕狠些罚他，他也不至于就这样遇害罢。
一拨一拨这样的愧疚在她心下堆叠，“咳——”
黛玉呕出一口血来。
她连忙用袖子去掩，却吓到了海殊。
海殊道：“黛玉师姐，你若身体有恙，不必强撑，回去休息罢。我已请捉妖世家出身的真沅师姐，还有训诫堂的师兄们了。”
黛玉拭去嘴角的血丝，道：“只是心口郁结，老毛病，不碍事。”
海殊见她坚持，也不好强劝，只得带她踏进庙里。
不同于庙外的破败，庙里的陈设虽破旧，却收拾得还算整洁。
两侧的蒲团放置有序，原本摆放灶王爷像的供桌，放着几个农家编织的竹篮子，用粗糙的麻布巾盖着。
悟平的尸体就躺在供桌下，海殊一方面怕吓着黛玉，一方面也是尊重死者，扯了块白布将人盖了。
只是供桌的桌角上，飞溅了星星点点的已经干了的血珠，尸体附近的蒲团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光是看着这些，就触目惊心，可以想见白布下的尸体该有多惨烈了。
黛玉闭了闭眼，在口中念起《太上老君说清净经》，镇定心神，安抚亡灵。
再睁开眼时，黛玉眼底一片澄澈清明。
海殊从一个篮子里摸出一把未点燃的香，道：
“我赶到此地时，悟平师弟已经死去多时了，不仅□□遭到践踏啃噬，魂魄都被撕成了碎片，剩下的边角根本拼凑不起来，想着那妖怪既然踏进这庙里，肯定沾染了我常在庙里燃的安神香，故请黛玉师姐一试。”
“师兄，我且试试罢。”黛玉接下檀香，在门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下。
她从身上摸出补充灵气的丹药，囫囵吞下，催动丹田处突然膨胀的灵气。
安神香大多用木头制成，已算死物，难以提取生机，所幸海殊在其中掺杂了他喜爱的一种杜衡草，黛玉能靠着草木的气息追踪。
她将心神全部注入手中的安神香上，那股杜衡草特有的气味被灵气裹挟着，凝聚成一条灵气丝线。
这是只有黛玉的花神魂魄可以感受到的东西。
若有若无，时远时近，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
黛玉因着遇害的是悟平，心中多有愧疚，想早点找到妖怪，一时心切，魂魄离体，顺着这道灵气丝线追踪而去。
穿出破庙的泥巴墙，踏过屋子外的杂草，越过一望无际的农田，到达灵台山下村庄边的一片密林。
那儿的空气中，隐隐约约可以嗅到妖气，掺杂着杜衡草的妖气。
黛玉找到妖物所在，魂魄长长舒了一口气，在林子的方向留下灵印，准备返回通知海殊师弟和几位捉妖的师兄。
可那道灵印钉下去的瞬间，林子里氤氲的妖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那妖怪探出的妖气像是活物，将还未来得及离开的黛玉的魂魄钳住，呼啸着拉进了林子里。
“海……”
破庙里黛玉嘴角动了动，端正打坐的肉身忽然失去支撑，将要朝前栽倒。
一道灰色身影从破庙门外“咻”地窜进来，伸出道袍下异于人类的毛茸茸的猴子爪。
矜持有礼地扶住了黛玉的肩膀，稳住了她的肉身。
“悟空，你来作甚？！”反应过来的海殊被悟空吓了一跳，伸出手一道扶住黛玉。
“不好，师姐的魂魄被斩断和肉身的联系了！”海殊掐着黛玉的手腕，面露担忧。
密林里，黛玉的魂魄在天旋地转后掀开了眼皮。
对上了一双瞳孔圆润的狐狸眼。
“姐姐，你见过我的意中人吗？他是一个大将军。”
天真又自带魅惑的声音在黛玉的耳畔响起。
“意中人？”黛玉的魂魄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良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我不认识什么大将军。”
“我的意中人，大概是一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