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梦醒
冯若楠说:“我问你, 你是不是带着许途,去见那个女人,还一起吃饭?”
许途看着他的父母, 整个人呆掉了。
他听得出来冯若楠口中“那个女人”的含义。如果一个女人用质问的口气对男人说“那个女人”, 那这个女人的身份, 必定要打上一个大大的引号。
这太可怕了。
比母亲的质问更可怕的是父亲的回应。他指望父亲能辩白什么, 这肯定有误会。但许振声竟然对这个问题沉默了。
不怕争吵,就怕沉默。一沉默, 所有的揣测和质问,就都成了真。他惊恐地发现父亲居然在默认此事。
冯若楠问许途:“那个女人多大年纪, 她长得漂亮吗?”
这个提问,像一道雷电劈向许途的天灵盖儿。他想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 他和凛凛一起在餐厅,看到许振声和周莺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其实他当时就隐隐觉得很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许振声说:“咱们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个, 好吗?”
冯若楠道:“为什么不能当着他面谈?你都带着他去跟人家吃饭了,我不能谈吗?”
许振声说:“那只是一顿饭而已。”
冯若楠道:“所以你觉得这顿饭是小事?你问问许途,他觉得是小事吗?你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见这个人?一个破坏他家庭,夺走他父亲的人,你问问你儿子, 他想跟这样的人一起吃饭吗?他想对着你的情人叫阿姨,和她女儿做朋友吗?”
许振声说:“那确实只是一顿饭。只是为了孩子在一个学校念书, 能认识认识。那孩子不懂事,许途是男孩,能帮忙照应照应她,并没有旁的意思。你若是不愿意,下次我会叫她不要再这样。”
“我确实不愿意。”
冯若楠生气说:“她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儿子去照应她女儿?她有什么资格使唤我儿子?”
许振声说:“不是她使唤, 是我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和她之间的事,一切都在我,她没有决定权。是我主动,这件事也是我做的决定。是我喜欢那孩子,所以让许途照应她。”
“我不会再让儿子跟着你了。”
冯若楠态度坚决,转身走到许途跟前。这个孩子正一脸呆怔地站在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冯若楠拉起他的手。他低下了头,抿着嘴不吭声。
冯若楠低声说:“你跟妈妈去房间,好吗?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许振声背对着母子二人。事到如此,也只能回房,各自先冷静了。
很快,冯若楠拉着许途上了楼。
冯若楠坐在床边,拉着许途的手,说了许多话。大体就是那些,关于父亲出轨的事,还有父母离婚的安排。许途听的魂不守舍。他还没有适应眼下的这个状况。从听到父母争执的那刻,他脑子里就是混沌的,像被枪打了一样。上楼时,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人是飘着的。他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太真实。他应该生气,应该伤心悲痛,但身体像是被麻痹了,那感觉传不到心里去。
他还是觉得在做梦。
要不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么不可思议。
他不相信父亲会出轨,不相信父母会离婚,也不相信那个叫周莺的女人居然是他父亲的相好。
她看起来美丽温柔,就像是一个很完美的妈妈,怎么可能跟“情人”、“外室”这样的词沾上边。如果她跟爸爸是那样,那周凛凛算什么呢?这真是太奇怪了,这不可能是真的。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对,误会。
“妈妈,你跟爸爸怎么会离婚呢?你们不是一直感情很好吗?”
许途仍心存幻想,觉得这是假的。
女人都比较敏感,兴许妈妈太敏感了,她想的太多。不一定男人和某个女人一起吃饭,就一定有问题。这种事,只要解释清楚就好,没必要闹离婚。
冯若楠说:“你爸爸有了别的女人。”
许途说:“妈妈,你是亲眼看见的吗?还是别人传言?你看见他们……做什么了吗?”
冯若楠说:“你爸爸他自己承认的,是他为了那个女人,想要离婚。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走。”
“是爸爸犯的错,爸爸为什么不跟我谈呢?”
他迷茫地望着门的位置。他期待许振声这时候,能够推门而入,向他解释点什么的。
冯若楠说:“以后,你跟妈妈一起生活。不要再管他了,好吗?他解不解释都不重要。”
“妈妈……”
许途心神不属地说:“你难过吗?”
他看着冯若楠,心里有点隐隐作痛。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这些日子,冯若楠已经把自己训练的心肠冷硬起来。既然已经是这样,她要想的就是怎么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保护儿子。感情上已经吃了亏,那么夫妻的权益分配上,她就不能再吃亏。这么多年的婚姻,还有一个儿子,人生大半辈子都耗进去了,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要考虑自己的晚年。
“没什么,早都已经过去了。”
她平静地说:“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妈妈,对不起。”
许途说:“如果真的是爸爸的错,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可是我现在心里好乱,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感觉连你在我面前的景象都是假的,是我梦里想出来。我想睡会儿觉。”
冯若楠说:“你睡吧,我明天一早要出门。我会尽快帮你申请国外的学校,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他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这么躺在床上。他将头埋在蓬松的被子里,闭上眼睛。他强迫自己入睡,睡着了才能清醒。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兴许今天的这些,就都是错觉了。
他睡着了。
只是一直在做梦,梦境光怪陆离。
一会梦到父母离婚。
他父亲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去。他害怕地试图叫住他:“爸爸。”许振声却态度冷漠地说:“我不是你爸爸,不要再叫我。”
“你不是我亲生的。”
许振声说:“以后咱们不是父子了。”
他梦里面害怕的不行,心想我不是爸爸生的,那我是谁生的呢?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他不要儿子了吗?他正担忧着,忽然梦境一变。他看到一个女孩子,扎着马尾,头上戴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冲到许振声面前,快乐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叫:“爸爸。”这个女孩竟然是周凛凛。
许振声便亲切地揽着周凛凛的肩膀,带着她走了。她走的时候,还扭过头,笑容得意地看了一眼许途,仿佛在炫耀。
他一整夜,都被各种奇怪的梦境纠缠。周凛凛在他梦境里出没,她一会活泼可爱,亲昵地和他玩耍。他们在海边游泳,堆沙子,她不停地抱他,亲他脸,热情地表达爱意。一会她又嘴脸可恶,用憎恨地眼神看他,嘴里释放出恶毒的言辞,简直像一条毒蛇、妖怪。梦里她还要杀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他不停地逃命,但最后还是被她逼到了床角。她的刀直插进了他心脏。他意识一黑,这个梦结束了。
太阳照到床上,他总算醒来了。
好像真的逃了一夜的命,他头痛欲裂,浑身酸痛。
他起床,洗漱,换衣服,下楼的时候,看到许振声,他总算清醒了。
他想起了昨夜的谈话。
如果说昨夜,他还在怀疑自己做梦,但此时,走进明亮又空荡荡的客厅,那冷清的、硝烟过后的味道,加上许振声明显不自然的神色,都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许振声一向是从容而自信的,但他此时投向儿子的眼神就明显没有了自信。他正在餐桌前吃饭,桌子上放着一瓶牛奶,盘中有几片干面包。前段时间阿姨走了,许振声显然也没有心思弄饭,面包还是昨天剩的,直接从冰箱拿出来。他可能也没在吃饭,只是做出吃饭的样子。
看到许途下楼,他拿起对面的一只玻璃杯,倒上牛奶,语气明显有点讨好的味道:“过来吃早饭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许途放慢了脚步,但随即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提着书包,直接出门去了。
门锁合上的声音,配合着满屋子的寂静,阴凉凉的感觉在空间弥散。
许振声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没有阻拦。
他想说什么,又没什么可说。但确实有点孤独了。他重新回到餐桌坐下,索然无味地吃了点早餐。
他极度地想见周莺。
此时此刻,他只想投入一个女人的怀抱。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需要她。他知道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也不可能得到儿子的原谅了。事已至此,他反而有种欲望,索性放纵起来。反正都这样了,随便吧,他现在只想躲进温柔乡里,攫取一点安慰。
他喝完牛奶,吃完干涩的面包,开车出门,一脚油门,来到周莺的店外。
他将车停在路边上,熄了火,头靠着座椅,闭目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有人轻轻敲他的车窗。
他摇下车窗,周莺惊讶地笑:“你在这儿做什么?”
许振声说:“你家里有人吗?”
周莺下意识地说:“凛凛上学去了,没人。怎么了?”
许振声说:“我去你家吧。”
周莺蹙着眉,面露难色。她显然紧张起来了:“可是我要上班呢。”
许振声恳求道:“那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行吗?”
周莺看他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他一夜没睡,眼睛下有点青晕,看着非常疲倦:“我想去你那。别拒绝我,成吗?”
“你昨夜没睡觉吗?”
许振声说:“我现在是疲劳驾驶。你要是不答应,让我自己开车走,我肯定路上会出车祸的。”
周莺无可奈何,说:“要不你下来把,我来开车。”
许振声道:“你上车吧。我开开,你帮我靠着点路。”
周莺绕过车屁股,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许振声发动汽车,小心翼翼地行驶着。半个小时后,到了周莺家中。进了门,许振声便往直沙发上躺下,眼睛一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