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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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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第一次见面。

    在一个许途从来没去过的粤菜馆子。

    许途到的时候,客人已经在包间坐着。

    许振声正在点菜。

    许振声只告诉许途,晚上有熟人,一起吃饭,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是谁。所以看到坐在桌对面那个漂亮的少女,许途心瞬间一动。

    她穿着一条法式风格的红丝绒连衣裙,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红色蝴蝶结发带。长头发卷卷的蓬松,衬着她雪白肌肤,还有漂亮的脖子和锁骨,轻盈曼妙,好像精美的洋娃娃一般。

    她漂亮极了。

    有珍珠宝石一样,璀璨夺目的光芒。

    她叫周凛凛。

    许途想起那天在体育场见过她。

    原来爸爸说的熟人,就是她啊。

    许途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纤细,穿着卡其色的半袖针织衫,面料轻薄柔软,显得曲线窈窕,整个看起来十分温柔。黑色的长卷发,脖子上有金色的项链,腕上戴着绿色的手表。她非常美丽,许途猜不出年纪。

    他觉得有点陌生。

    他看了一眼,注意力还是回到了旁边眉眼乌浓,雪肤红唇少女身上。

    她真像个小公主,许途心想。

    他脸不自觉的红了。

    她在冲他笑,许途不由地也笑。

    他有些羞赧。

    “爸爸。”他叫了一声。

    “坐吧。”

    许振声笑着说:“今天叫个朋友,一起吃饭。”

    许途往他的父亲身边落了座。

    许振声指着周莺,对许途说:“这是你周阿姨。”

    叫阿姨,看来年纪不小,是长辈了。

    许途近距离打量周莺,只觉得她漂亮得很。轮廓惊艳,眉眼大气又妩媚。可能因为年纪的关系,没有旁边小女孩那样熠熠生辉的眼眸,还有幼嫩鲜活感十足的肌肤。但还是很美,有种白玉一般的温婉,娴雅淡定。朱唇皓齿,让人挪不开眼。

    许途礼貌地问候一声:“阿姨好。”

    周莺也是第一次见许振声的儿子。

    这孩子长得好。

    她笑着回应他的招呼:“你好。”

    “你是许途吧?”

    她笑着攀谈:“听你爸爸跟说起过你,果然这么优秀。”

    许振声接着又指凛凛:“这是你周阿姨的女儿,叫凛凛,你记得吗?那天见过,还一起打球。”

    原来是她的妈妈。

    长得的确像。

    许途笑着说:“记得。”

    许途敏锐的察觉凛凛和她妈妈是一个姓氏。

    这可能是个单亲家庭,他心里猜想。但并没有问。

    许振声笑说:“凛凛跟你是一年生的,比你小六个月,和你同年级,今年就读高中了。你俩上一个学校。这顿饭,是你周阿姨请客。你周阿姨听说你成绩好,便一再地跟我说,想要请你吃饭,让你以后在学校多帮助凛凛,给她补习补习功课。”

    这话说的许途受宠若惊。周莺一边起身,动手给他添酸梅汤,一边温柔地笑说:“她笨得很,你可别笑话她。这孩子从小就没爸爸,性子又害羞。我老怕她在学校里学习不好,受人欺负。你是男孩,又聪明优秀。你俩将来在一个学校,你要是肯帮帮她,她学习肯定能进步。”

    许途暗暗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凛凛。

    凛凛低着头,双手搁在桌子下,紧张地把玩着手指头。

    许途有些腼腆。

    “阿姨您太客气了,她看起来很聪明的。”

    周莺笑说:“她不如你。她就是死读书。”

    凛凛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端端地坐着,悄悄地抬头偷看许途。

    两个孩子都认识。当着大人的面,不好意思说话。

    许振声说:“看还有什么菜要点的?”

    周莺笑说:“你把菜单给许途,让许途点,看他还想吃什么。”

    许途说:“我都可以,阿姨你点吧。”

    周莺一个劲让许途点,许途不好意思拒绝,便点了一个鳝鱼煲,一个咕咾肉。

    等菜上的工夫。许振声和周莺这两个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周莺时不时问许途几句话,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运动之类的。许途礼貌回答着。

    周莺笑说:“许途是独生子呀?没有兄弟姐妹吧?”

    许途摇头:“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

    周莺笑说:“那挺好,你爸爸妈妈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专疼你一个。多幸福呀。”

    许途说:“阿姨也生了一个孩子吗?”

    周莺笑说:“凛凛还有个弟弟。”

    许振声解释说:“你周阿姨还有个儿子,比你小两岁。最近在学校,还没放假。”

    周莺说:“许途放假没出去玩呀?”

    “在等成绩。”

    许途说:“马上要升学了,要上辅导班。就一边上上课,看看书,有空就去附近打打球。”

    周莺说:“挺好的。”

    对许途来说,同爸爸的熟人吃饭,是很平常的事。

    他不会联想这个女人和他的父亲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很美丽,身份也似乎很模糊。

    许途眼里的周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的衣着打扮,神态举止,包括她美丽动人、容光焕发的程度,都使许途相信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只看外表,许途会觉得,她可能是个什么人的太太。经济条件不错,不一定有钱,因为她身上并没有名牌或者奢侈品,但绝对不穷。她应该有个很爱她,对她千依百顺的丈夫,还有很幸福的家庭。

    她看起来就是那样的。温婉柔顺,笑容挂在脸上,好像随时要钻到丈夫怀里撒娇。

    但是据周莺说的,她丈夫去世了。

    很难相信,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还会流露出这样幸福美好的神态。除非她再婚。

    那再婚的丈夫在哪里呢?

    他父亲的朋友?

    什么朋友?哪里人?做什么工作?怎么认识的?有什么交集?男人和女人之间可没什么单纯的友谊——若是换作一个阅历丰富、眼光毒辣的中年人,必然会这么疑惑,并且很快就会察觉其中的猫腻。

    但许途只是个青春期的少年。

    女孩的手都不曾碰过,他自然也没有那么丰富的见识和想象力。并且,良好的教养使他觉得,揣测别人隐私是不礼貌的行为。即便不懂,他也不问。

    在十五岁的少年看来,大人若是有不道德的事,必然要回避着小孩子的。如果当着孩子的面,那必然是坦坦荡荡,绝不可能有什么龌龊。他绝不相信一个母亲会当着女儿的面和有家室的男人纠缠不清,也不相信有父亲会把婚外的情人带到亲生儿子面前,组个饭局。

    显然,他太单纯,高估了成年人的道德心和无私程度。

    对许振声和周莺来说,这就是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成年人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是必备技能。溜须拍马,攀龙附凤,明里与人交好,暗里捅刀子。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勾心斗角,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眼下这,在成年人可能做的龌龊事里,都排不上号。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点“善意的谎言”。毕竟他们对俩孩子,主观上,并没有坏心,反而充满了殷切的爱意。

    虽然,难看是难看了点,但又不是没穿衣服。

    对凛凛来说,她脑子里充斥着新鲜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还有快乐。凛凛不怎么插话,只一眼一眼地偷看许途,看的许途心一跳一跳的。

    周莺忽然想起:“凛凛,你不是给许途准备了礼物吗?”

    许途面露惊愕。

    凛凛有点害羞:“妈妈!”

    周莺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振声也笑:“你还准备了礼物?”

    凛凛点头:“嗯。”

    凛凛说:“我想等你们不在的时候再给他。”

    周莺笑:“你给呗,我们又不看。”

    许振声笑说:“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凛凛悄悄抬头,看了许途一眼。

    “喂,我们出去好不好?我有东西想要送给你。”

    许途有些无措,表情更惊诧了。

    她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正正方方的礼物盒。上面系着红丝带。她绕过桌子,腼腆地走到许途旁边,拽了拽他袖子。

    “咱们悄悄出去,不让他们看。”

    许途在许振声和周莺含笑的目光下,终于害羞了。

    “爸爸……”他有点慌,不知道该不该起身。

    许振声笑:“你去吧。”

    许途面红耳赤站起来,乖乖地跟凛凛出了包间。

    两人来到外面的有道。

    许途高高站着,接过她递过来的礼物盒。

    很轻,盒子很大,里头像是什么书,或者卡片之类的。

    “这是什么?”许途有点不敢拆。

    他总怀疑这是个恶作剧。打开里面,说不定会是个老鼠,或者癞□□。但她真诚的目光一点也不像是在戏弄他,或者开玩笑。

    “你打开看呀?”她高兴地催促他。

    许途说:“是贺卡吗?”

    凛凛说:“你打开看。”

    许途说:“我现在可以拆吗?”

    凛凛说:“你拆呀。”

    许途一遍疑惑,一边拆开那个礼物盒。

    好几层包装。外面的蓝色纸撕开,是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还有小包装。许途在那儿拆了半天。

    最后打开,是一个画夹。

    许途疑惑地看着她:“是画夹吗?”

    凛凛说:“里面还有,你打开看。”

    许途打开画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油画。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穿着红色卫衣,正在开心地笑。那画画的很漂亮,活泼明朗,看起来特别美好,人物表情有种春天的气息。

    许途有些惊愕,随即脸慢慢地红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我吗?”

    凛凛点头:“嗯。”

    许途盯着那画,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心像春天里的野花一样,摇曳起来了。

    “这个是你画的吗?”

    凛凛点头:“嗯。”

    许途从小其实,朋友圈子很窄。

    因为频繁的换学校,加上父母极度的呵护。他从上幼儿园开始,每天都是车接车送。到点上学,到点回家,几乎很少有机会和周围的同学玩耍。

    刚来到这个城市时,语言不通,只能说普通话。班上的同学有时候会讲本地话,许途完全听不懂。他妈妈经常一高兴,就给他请个病假,带他出去玩,把飞机坐的跟公交车一样。别的小孩子老老实实在上课,许途就在跟他妈妈到处旅行。北海道、东南亚、欧洲。轮到考试,他妈又热衷于给他请家教,报各种校外的补习班,搞突击教学。一学期一半时间都在“病假”、“补课”,导致许途别说是班上的同学,连任课老师,都不大熟悉。

    他的小伙伴,大多都是亲戚,或者是他爸妈介绍认识的熟人的小孩。但是他家的亲戚朋友,又大多不在这个城市。离得远,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

    所以,许途不论在哪,都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他最大的朋友就是他的爸爸妈妈,另外,还有他家一位姓钟的阿姨。

    当然,他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男孩子,绝不缺少爱。走到哪里,他都是被呵护着,被众人围着的。只有他没兴趣和别人交朋友,没有别人不搭理他的。在这方面,他有点隐隐的优越感。他只要看一个人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就能自动区分出对方和自己,是否属于同一个圈子或阶层。除非有他亲爹妈的引荐,很少有人能够成为他的朋友。这其实是一种傲慢和闭塞,但对许途来说,是与生俱来的。而且这判断只存在他内心,他外在,绝不会表现出来。外表看起来,他谦逊礼貌,是个极懂事的小孩,跟谁都相处融洽,绝不高傲。

    这样的许途,外表热情,内心其实很淡漠。他不太懂,不太需要什么感情和友谊。

    这是他头一次从陌生人的礼物中感到快乐。

    凛凛说:“你喜欢吗?”

    许途说:“喜欢。”

    凛凛把手背在背后,快乐地将头凑到他身旁,欣赏他手中的画。

    “我画的不错吧?”

    “画的真好。比我以前在美术班上看到的那些同学画的都好。”

    许途说:“你学过画画吗?”

    凛凛说:“学过。学了好几年呢。”

    许途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会好好收藏的。”

    凛凛听见他喜欢,心里便很高兴。

    “你别给其他人看。这是我们的秘密。”

    许途答应说:“不会给别人看的。”

    许途回头,看到她漂亮的样子。她的美是与生俱来的,近距离看时,毫无瑕疵,任何化妆品都画不出这样漂亮的脸。

    许途说:“对不起,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凛凛说:“没事儿的。那,我们可以不可以做朋友呀?”

    许途伸出手指,在嘴边一竖,轻轻嘘了她一声:“咱们悄悄的,别让你妈妈,还有我爸妈知道,不然他们会以为我们在早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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