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中鲸
依旧是那个昏暗的房间。
缠在青年手腕上的白蛇仿佛陷入了沉眠之中,尾部金环般的鳞片散发着莹莹的暖光,但莫名让人觉得这个温暖的光源微弱了许多。
青年手指微动,点开那个加密的文档。
【我喜欢海。
我能看见在天空中遨游的鲸鱼,它是我重要的朋友,就像是一个沉默的聆听者,托举起我全部的重量,它用自己的鲸歌对我说,那些重量轻得像一根羽毛。
但我不能变成随波逐流的羽毛。
弱肉强食是食物链的必然,于是我被乌贼袭击、被水母注入毒液、被鲨鱼撕扯成碎片……鲸鱼没有办法将我从必然的命运中拉扯出来,它用悲伤的鲸歌告诉我,我只能依靠自己。
我不想成为掠食者,也不想成为冷漠旁观的鱼群。
迫人的威慑力对我而言没有半点用处,鱼群嘲笑我的灵魂自由而高贵,噬咬我的身躯,妄图泯灭我的尊严,殊不知灵魂宝石在苦难的打磨下方能熠熠生辉。
直到我遇到了另一头鲸鱼。
那是一头同样被围猎的鲸鱼,但他偶尔会腾出手来帮一下我,他不像是生活在海里的生物,那样桀骜不驯的眼神更适合在高天上展开羽翼的海东青。
我们很少交流,就像发声的频率从不契合,却笃定对方能挣脱这片昏暗冰冷的海域一样。
我没有想到他挣脱的方式是那么的惨烈。
或许我应该感谢他。
或许他真正地自由了。
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阻止那场鲸落。】
沈清睁开眼,脑中顿时响起一阵不堪重负般的嗡鸣声,仿佛有人拿着小凿子在他的脑袋里不停地砸,头疼欲裂。
他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往自己的额头上一探,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滚烫。
估计是昨天冲的半个冷水澡害的。
沈清勉强支着胳膊坐起来,有些恹恹地垂下眼,一边穿衣服一边思考自己做的那个梦。
那样的场景他只在三年前梦到过一次,当时的内容和这一次不一样,但都有提及到一个和悲剧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局外人”。
上一次所提到的“她”,不出意外的话指的是连理,那个女孩子在梦中所遭遇的一切比陈墨白更加悲惨。但在那个导致悲剧的元凶落网后,她的命运也出现了转折点,随之出现的,是模糊不清但充满可能性的未来。
但这并非全然是他们的功劳,毕竟连理在最初也给了他们提醒、甚至在最后还给出了关键性的证据,给予那个犯罪分子最后一击。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个场景下预知梦所强调的人物,都会是与整个事件息息相关的重要角色。
也就是所谓的“破局的关键”。
可是…“他”?
沈清能理解那个文档中隐晦的暗喻,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小白现在虽然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其实很少会和陌生男性接触,即使有交流也不会很轻易地加以信任。
不论如何,小时候的那些事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点阴影。
更不用说梦里的小白了。
如果只是几次简单的伸出援手,不会出现在预知梦里重点强调,那个人一定做出了什么让小白格外在意的事情。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沈清抓住了它的尾巴。
“鲸落?”他喃喃道。
他在课外书上看到过这个名词。
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在这个过程中,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死亡、轮回、馈赠。
这是小白和他一起看这本书时,对这个过程的定义。
但仅靠过去的一点记忆显然是没有办法产生可靠结论的,沈清把内心隐隐的猜测压下去,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最关键的是,他目前还没有见到过和梦里的描述相似的人选。
窗帘被下面的人拉开了,清晨的阳光从窗户上方落下来,映得室内一片敞亮,让依旧沉浸在梦中的沈清恍惚了片刻。
“怎么一直猫着没动弹?发烧了?”王禹爬梯子爬到一半,探过头看他。
昨天陈墨白知道沈清洗了冷水澡之后,念经似的叨叨了一大堆,王禹听到后面都有些肃然起敬,同时也明确了这个新朋友是个特别虚弱的珍稀保护人类。
他下面还有三个皮猴似的堂弟,平日里早就习惯了照顾人,加上沈清那个冷水澡也有他忘记提醒的缘故在,眼下更是尽心尽力。
沈清回过神:“没事,早习惯了,我下去吃点药就行。”
王禹狐疑地看着他,下地之后也没急着走,看着沈清站起来把被子叠好,等他准备下床的时候,稍微后退一步,但还是紧盯着他的动作,随时准备接人。
沈清慢吞吞地爬下来,承了他这份好意:“谢谢,但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要真是一难受就虚弱成王禹想象中的那副样子,那他从小到大都上不了几天学,成天躺在家里得了。
王禹“呱唧呱唧”鼓掌,露出一个老父亲看到双腿残疾的儿子终于凭借自己努力站起来一般欣慰慈祥的笑容。
沈清看懂了他眼神的含义,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
他们收拾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拿上东西出了寝室,直奔食堂去了。
大家都住校就是这一点不好,不仅中午这个时间段要抢饭,早上和晚上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英才前不久才扩建了一个食堂,但那边卖的多是小吃,根本就没有给卖主食的分散过去多少人流量。
毕竟大家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完正经饭再塞一点小吃,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个男生一进食堂,就被里面的长队吓了一跳。
王禹看着蜿蜒到座位那边的队伍,面如土色:“这还能在早自习之前吃上饭吗?”
沈清没回他话,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眼神示意他跟上。
两人七拐八弯绕了一圈,抵达一个窗户边上的位置,座位上已经坐了两个女孩子。
漂亮的女孩子当然好看,配上她们对面明显是买给他们的早饭,简直就是1+1等于仙女下凡的暴击效果。
王禹眼泪汪汪地看着秦音,得到对方附送的白眼一个。
陈墨白把餐盘往沈清那边推了推:“小音说早上开的早饭窗口少,所以我们就稍微提早了一点出来,炒饭比较油腻,而且里面有碎葱花,我就给你买的其他的。”
餐盘上有两张土豆饼、三个小笼包、一个紫薯糕,外加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沈清看了一眼王禹那边堪称简陋的一碗炒饭,心领神会:“中午饭我帮你买。”
王禹道:“是妹妹付的钱吗?那晚饭刷我的卡?”
沈清看了这个上赶着认妹妹的笨蛋一眼,好心道:“你的这份是秦音买的。”
王禹扒到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他把饭咽下去,有些犹豫地看向秦音:“你没给我下毒吧?”
秦音一边用筷子挟起一个小笼包,一边朝他翻个白眼:“下了,叫噎死你。”
陈墨白笑了起来:“小音,你别吓他。”说完,她抬手指了指,“我们刚刚拿的东西太多了,不方便再拿一个豆浆,那边的铁桶里有汤,你要是噎的话可以去盛一碗。”
实现完美搭配的沈清自然不需要去盛汤,他用一种极为斯文的吃相,迅速地把自己餐盘里的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
陈墨白和秦音比他们来得稍微早一点,但吃饭的速度还是稍逊一筹。
沈清抬起眼皮看一眼,陈墨白正在慢吞吞地跟土豆泥做斗争。
他一顿,很自然地把筷子探过去,把她餐盘里剩下的一个大包子夹到自己这边。
包子是青菜馅的,他咬了一口,眉头就轻轻蹙了起来。
“还能吃下吗?”陈墨白有些不好意思。
“能。”沈清面不改色道。
一般人生病的时候很少会有胃口吃饭,但沈清可能是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太多了,身体默认需要很多的能量补充,所以他平时的饭量就大,生病期间饭量会变得更大。
虽说小白给他买的这点也够填肚子了,但小白不喜欢浪费粮食,吃不下会硬塞,还不如他来解决掉。
就是青菜馅的包子,实在是包子界最让他不喜欢的种类。
说是这么说,沈清潜移默化中也养成了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还是把那个青菜馅的大包子吃掉了。
等他吃完,陈墨白笑眯眯地拍拍手:“欢欢哥哥真棒。”
熟悉的哄小孩语气。
沈清默默抬起头,对上少女小狐狸般狡黠的笑眼。
被骗了。
“这个包子本来就是买给我的?”
陈墨白一脸惊讶:“哎呀,我放错餐盘了。”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沈清被她逗得好气又好笑,他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身边就走过去一个人。
个子挺高,托着餐盘的手骨节分明。
光是这些并不能引起沈清的注意力,他看到了那个男生手臂上草草缠着的纱布,不知为何,脑海里有一根弦突然跳动了一下。
陈墨白轻“咦”一声,随后,她弯下腰,捡起一张卡片。
“同学,你饭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