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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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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卿。

    这是一个她曾经所处的未来中,绝对不能在陈墨白面前提及的名字。

    她和这个人不熟,只记得江卿和陈墨白有一段时间走得很近,每次陈墨白和她一起的时候,江卿都会过来用各种理由把陈墨白带走,那时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直到大学的时候,她和陈墨白约好在公交车站见面那次,遇到江卿和陈墨白道歉。

    那个揭人伤疤的混蛋,说的就是江卿。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说的也是江卿。

    江卿是个非常爱慕虚荣的人,最开始是撒谎接近班里家境比较好的女孩子,接着是靠自己那张白莲花一样无辜的脸假装被欺负,勾起班里男生的同情心,之后就变本加厉地偷盗女生的东西、向男生索要贵重的礼物。

    就像是依附在树干上的莬丝子,起初只是攀附在一棵树上,随着吸干那棵树的养分,她也不断地成长起来,向周围的森林伸出自己的藤蔓。

    很巧,陈墨白就是她挑选的第一棵树。

    先是故意惹怒几个脾气不好的女孩子,让自己被堵在厕所里,原先是想要趁机博取老师或是某个人的同情心,结果被陈墨白撞上救了下来。

    破坏了她全盘计划的陈墨白,在某些性格特质上完美符合替罪羔羊的特质,就这么半是迁怒半是利用地,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在陈墨白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江卿把自己做的事全推到了这个替罪羊头上,自己干干净净地全身而退,甚至在之后还把陈墨白当成垫脚石、当成她打入某个小团体的投名状。

    这是秦音在不停的询问、回忆与调查中拼凑出来的真相。

    陈墨白会在病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连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引发应激反应。

    施害者伪装成受害者,汲取着真正受害者的养分,将她变成一副白骨,又踩着这副白骨,攀向光辉灿烂的未来。

    秦音缓缓闭上眼。

    她平复下自己翻涌的心绪,琉璃般的眼眸在阖上之前,飞快地闪过一抹厌色,仿佛是将世间最深最沉的憎恨调和在一起,叫人触之生畏。

    但她掩饰得太好,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还没有展露出自己狰狞面目的女孩手里拿着睡衣,红着脸跟她们道谢。

    就像是一个被欺负了也不会憎恨他人,会对每一点善意都抱有感激的天使。

    但秦音了解这个人皮囊下的秉性,她甚至连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牵起陈墨白的手,往浴室里走去:“不用管这么多。”

    有“偏心”言论在前,她有把握自己就算这么做,陈墨白也不会多说什么。

    果然,陈墨白很顺从地跟着她走了。

    等她们两个进去浴室,外面只剩下女孩一个人的时候,她突然收敛起了方才那副羞涩的神情,看了一眼手里拆了吊牌的睡衣,嗤笑一声:“什么垃圾货色。”

    说完,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把睡衣装进去,打了一个死结,把它们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她把自己挡住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卷了一下袖子,露出刚才被磕出来的淤青,没有管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拿好自己的东西,低头走了出去。

    浴室里已然看不出刚才发出异响的具体位置,两人找了个相邻的隔间,各自走了进去。

    等隔间的门被关上,陈墨白把饭卡插在卡槽里,温度适中的热水从花洒那边落下来,狭小的空间内很快聚集起一片雾气。

    卡槽的下方有一个放东西的平台,上方有一面镜子,那面镜子很快就变得雾蒙蒙的。

    陈墨白把换下来放在平台上的衣服推远一点,随手在镜子上擦了一下。

    倒映在镜子中的少女眉眼温柔,澄澈的杏眼微微向下一弯,配合向上勾起的唇角,完完全全是一副笑模样。

    “好可惜,狸狸不在。”

    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能在这个小隔间中依稀听见,又被水声盖过。

    “她的眼神真的很有意思。”

    “就是可惜了我新买的睡衣。”

    镜子里的少女鼓起脸颊,就好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小抱怨。

    沈清和秦音两个人,一个被预知梦绊住双脚,一个被过去的迷梦遮蔽双眼,从来只是把陈墨白放在“保护对象”的立场上,因为陈墨白对他们的态度一如既往,所以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同之处。

    不,或许沈清也是察觉到的,但他默许甚至是纵容了这种转变。

    至于转变的源头,自然是这一次才和周昕多出来许多交集的徐书阳。

    徐书阳起初是出于对提供和好契机的感激,试图教会这个“傻白甜”一些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但他没想到傻白甜其实是个芝麻馅的汤圆,甚至还有小狐狸的潜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在某些方面的“教导”就变得无所顾忌起来。

    陈墨白没有经历坏事,但她已经见识过了人心污浊的一面,明白自己力量弱小的情况下,她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大礼。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即使徐书阳被人吐槽行事作风像是狡猾残酷的狐狸,也不能否认他在辨别人心这方面得天独厚的本领。

    恰好,陈墨白把这一门课学得很好。

    那个女孩子的确伪装得天衣无缝,每个人遭遇暴力之后的反应不一样,有抗拒所有人接近的,自然也会有对伸出援手的人无比感激的。

    但在她把自己的睡衣拿出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虽然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只是一副害羞感激的样子,但在更早之前,陈墨白察觉到了女孩的厌恶和嫌弃。

    而且漏洞最大的一点,刚才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里面依旧静悄悄的,不说有人过来找她们麻烦,连一个出来看情况的人都没有,实在是过于奇怪。

    除非……

    “很精彩的独角戏,回去说给狸狸听吧。”少女弯起眼,在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

    除非那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遭遇,只是很普通地在浴室里不小心滑倒了,听到她们的招呼,才将错就错地装成被人欺负的样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或者说,连“滑倒”都是有意的。

    懂得利用人心的弱者总是容易引起怜悯,乃至站上道德的制高点,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这个道理,是他们撞上碰瓷现场的时候,狸狸亲口告诉她的。

    换到现在这个情况下也同样契合。

    陈墨白很擅长记人,在她们打上照面的时候,她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但在察觉到那个女孩子掩饰得很好的情绪的时候,她就不打算和这个人深交了。

    不记得只见过一次的同班同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好同学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可以先把她拉到黑名单里面了。

    温热的水落在身上,少女哼着歌往自己的头发上涂满泡沫,往常温柔的杏眼在迷蒙的水雾中,显现出几分逼人的锋利来。

    沈清给室友分完吃的,又站在旁边听王禹给他卖了一阵好,这才得以安分地回到自己的地盘。

    他一想到刚才言语交锋中的刀光剑影就闹心,也没心思看书了,索性理好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坐在下面的桌子旁等洗澡。

    他和王禹回来得晚,王禹还帮着他说了许多好话,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后一个洗澡的。

    傍晚休息的时间很充足,而且男生洗澡也快,沈清本来对这个安排是没什么不满的,直到他洗到一半,身上全是泡沫的时候——

    花洒里的水变成了冷水!

    沈清怀疑是自己霉运罩顶的光环还没有卸下来,强撑着洗完剩下的冷水澡,出去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王禹凑上来,啧啧称奇。

    沈清底子本来就不好,洗完冷水澡之后觉得手脚有些发凉,就好像有冷气从四肢灌进来,往五脏六腑的方向涌。

    他也不在意对方看猴子的视线了,从抽屉里找到感冒药,就着水咽下去。

    算是有个心理安慰,沈清这才回答道:“我洗一半的时候没热水了。”

    王禹一拍脑袋:“我都忘了,宿舍这边的热水供应是限量的,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满。”

    沈清默默看他。

    被新朋友谴责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王禹殷勤地伸出手,试图把人扶起来:“小的瞒报,小的有罪,小的带西子大人回教室。”

    病西施冷酷无情地拂开他的手,留给他一个萧索的背影。

    等两人吵吵闹闹地来到教室,两个女孩子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陈墨白看到小伙伴过来,便有些担忧地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是不是又难受了?”

    沈清本来不想让小白担心的,但眼角余光看到秦音扫过来的视线,突然变了主意,慢吞吞点头:“有点冷。”

    陈墨白一到夏天就像个小火炉,闻言不假思索地捂住他的手。

    沈清垂下眼,正好看到少女蝶翼般翘起的睫毛,眼下的那枚小痣仿佛是画龙点睛般的点缀,衬得她的眼睛格外灵动。

    头发还有点湿,因为吹得太干的话第二天会炸毛,上面洗发水的香味和他如出一辙。

    仿佛有某种灼热的温度,顺着他们交叠的双手,一点点地扩散开来。

    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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