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7
这好像，也是姜小果重逢后对周寻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什么多余的寒暄客套，二话不说，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倒还是原来那个无畏炙热的姜小果。
一个解释？
他没想过。但她问了。
周寻没有回避，点点头，“好。”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走吧，先去吃饭。”
小果一时间还转不过来，“吃饭？我不是……”
周寻在她拒绝之前打断了她。
“你不是要个解释么？我答应你。”周寻看着她，“在此之前，先吃个饭。”
小果刚想开口，又被周寻打断了——“我之前说过，‘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
“当年没来得及兑现，现在补上。”
小果在路上一直沉默着。
原本当时算是和周寻“狭路相逢”，刚好因为她那个时候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有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些杂乱无章的疑问需要解答。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是脑子“嗡”地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挑明了问他要个解释。
现在，她似乎也没有当时那一瞬间的胆量了。
周寻也没说话，只是思及傍晚温度比较低，中途调了下暖风。
她其实并不冷，但也没有言语。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言不发，到了一家餐厅。
小果心情复杂，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什么，直到坐到位子上，才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哪里有些不一样。
她是看到周寻开车前定了家餐厅，却没有想到是这家。
这分明和当初她在北京谈奇妙商铺项目时订的地方一样，而他此刻坐的坦然的这条船，与当年那条被他嫌弃的船也并无两样。
小果默默坐下，没有说话，把周寻递过来的菜单向前推了推。
周寻没有勉强她，自己回想着当年她点的菜单、按着她的喜好点了几道菜。
上菜之前，两人对着空桌子，都是沉默。
小果好像在想些什么，低垂着眼眸，盯着手上握紧的玻璃杯，表情上也并没有什么积极的情绪。
周寻先打破了这个不尴不尬的僵局。
“不是想要个解释么？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果好像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抬起头便直接问他，“当初我被辞退的前一天，4月14日，11点59分，你撤回了什么？”
周寻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似乎也根本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是看到了那天的记录。饶是他在商场上无论什么局面都气定神闲，此刻他面上的惊讶和难以察觉的慌张却根本不能掩饰。
“问这个做什么？”他顿了顿，“既然已经撤回了,就代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可这对我很重要。”小果看着他，“你不是刚刚还说，想问什么就问么？”
周寻似乎在犹豫。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小果直接继续说道，“我问你，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可以吧？”
小果不等他点头，就开口道，“是不是和我第二天被辞退有关？”
周寻没说话，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所以你根本早就想到了辞退我这个办法，这一切是你和苏总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是么？”
周寻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小果不知怎么，居然笑了，“那按照计划，你第二天为了普凌的利益辞退我也是板上钉钉、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所以，你当时撤回的微信，不过是要提前告诉我，或者说，通知我——我第二天就要被辞退了是么？”
“小果，我不是……”
“你不是，”小果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是么？”
“提前想好这么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拿我这个对普凌死心塌地的姜小果糊弄过去，筹集到马东升的钱，弃卒保车换取更大的利益。一个小实习生而已，做个替死鬼也不冤，至于会不会对她的声誉有影响，你根本不在乎……”
“我……”周寻开口打断她，没想到小果直接又说了下去。
——“最后大不了再给她写封推荐信，澄清一下，事情不就解决了么？你既没有做错什么，也不会亏欠什么，还保证了资金链的延续，拯救了普凌。我说的对么？”
小果看到周寻原本还要说出口的那句话因为“推荐信”三个字而退了回去。
他微低着头，摩挲着手上的玻璃杯，一言不发。
她刚刚说话在气头上，一句接一句，好像也顾不上自己有没有口不择言。
“我理解你。知道普凌当初的困境，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甚至我当时也希望能够做些什么帮到普凌。”她稍稍呼了口气，“但我在乎的是你在穷途末路、迫不得已之时，不是选择信任我、让我和你一起共同面对。而是想都不想的把我推出去。”
“你甚至都不想和我提前商量，也根本没有想过问问我的意见。”
“但凡你不是提前计划好了一切，或者没有这么，这么毫不犹豫的把我推出去，我都不会这么难受。”
“可你偏偏要这样做。”
“小果。我不是，我当时……”
小果打断了他，“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你当初的微信，是提前和我商量让我做假内鬼的？”
周寻沉默了。
“所有人认为我是内鬼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有没有知情的权利！”
“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小果说着轻笑了声，“你甚至，甚至事让苏总把《离职协议书》给我，最后一刻都没有勇气亲口告诉我事实！”
“我要被普凌辞退，全公司我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不愿意为你做那个假内鬼？不愿意为你、为普凌探路？假辞职怎么了？我可以一直等啊，直到真正找到内鬼的那一刻！”
“如果找不到内鬼呢？”之前周寻一直看着桌面，静静的听着她说没有插话，现在却忽地一抬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什么？”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真正的内鬼呢？”周寻重复了一遍，“如果那个内鬼就是很狡猾，甚至只是泄露了那一次机密，后面都本分的小心翼翼的不露出任何马脚。我们根本找不到，怎么办？”
“我可以等啊。我不在乎……”
“等？你怎么等？”周寻直接了当的问她，“如果直到你大学毕业仍然找不到内鬼，你难不成就一直这样背负着假内鬼的名号、因为信誉问题迟迟找不到工作？甚至……”
“那至少是我心甘情愿。”小果打断他的话。
“心甘情愿？”周寻轻轻笑了下，不知道是在笑她的天真单纯，还是在笑她居然肯这样付出、不管是不是真的值得。
“就为了这样一个岌岌可危的时候想把你推出去却还要假惺惺的打着和你妥协过的旗号、让你暂时背锅、把你辞退的公司？”
周寻太了解姜小果了。她单纯真诚、勇敢无畏。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真的让她做“假内鬼”，恐怕她一定会想都不想的答应，然后一直死心塌地的等待着普凌的复兴，不管最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内鬼，哪怕自己受天大的委屈。
可他怎么能让她陪他一起冒险？
“只要一刻找不到真正的内鬼，你就一刻都无法复职，无法堂堂正正的回到普凌。你会因为这件事情浪费掉所有机会，错过秋招，彻底失去应届身份。居无定所，没有工作。我问你，你怎么留在深圳？”
小果忽然想起两年前她刚刚入职蓝禾，瑞贝卡在楼下撞见她的那天中午。
吃饭的时候瑞贝卡告诉她“周寻是下午四点的飞机”后对她说的一段话——“你别怪周寻……当初普凌缺的确实是时间。后来查出内鬼发淘汰技术文件的方式虽然确实是找到了真凶。但是从发邮件、到代码泄露、再到后面真正从外面发现流露出去的代码，少说也花了两天的时间。可当时的普凌甚至还在烧着周寻抵押全部身家的五千万、外面一鲜更是还在继续‘一元购’的价格战，内外交困……两天，普凌根本等不起……”
她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说出话来，便被周寻打断了。
“你说的没错。当初的微信，我是写了一段话，想提前和你商量做假内鬼的事。”
“但我庆幸你没看到，庆幸我及时撤回了。”
“因为那样做，显然更卑劣。”
“吃饭吧。”
周寻看到小果虽然开始的时候吃的慢吞吞的、有点食不下咽的意思，后面倒是也没停下夹菜的筷子，总算是放心了。
至少，点的菜还合她的胃口，都是她爱吃的。
只是她的眼眶红红的。
他叹了口气。
想到她刚刚说她不仅“愿意做假内鬼”，甚至“可以一直心甘情愿的等，直到最后找到内鬼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难过。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这种因为一个女孩而突如其来的难过是什么。
后来才慢慢知道。
这样的难过，叫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