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目标
下楼之后，陈迟先去了趟大办公室，他拍了拍手，忙忙碌碌的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朝他这边看过来。
陈迟沉声道：“老李，两个小姑娘被绑架的事情你带着大家查，查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去找赵副局。其他人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老李，明白了吗？”
“明白！”支队众人齐刷刷地答道。
答完之后，众人又琢磨出不对劲来，宋晓芸虽然较之以前还算沉稳，胆子终究是大的，问道：“陈队，你不带着我们查吗？”
“不了，”陈迟沉声道：“我有其他事要做，你们听老李安排。”
宋晓芸又道：“失踪的是宁远大学校长的女儿和副校长的侄女，和宁远大学联系千丝万缕，余教授会来帮忙吗？”
“他……不来了。”陈迟低声道，转身去了楼上档案室。
怪他爱得太过张扬，之前迫不及待地公之于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在乎那个人。
现在他不敢再想起，仅仅只是听见那个名字都觉得心痛难忍，却被不知内情的人一刀一刀地往心上剜。
报纸虽然老旧不规范，但那些照片、身份信息不可能作假，他只是不能接受，总想自己亲自确认一遍，好像这样才能彻底死心。
档案室的陈年卷宗按年份排列，陈迟穿过排排书架，终于在最后面一排找到了一份薄薄的文件。
案子性质恶劣，但起因经过结果都很清晰，林天一也已经当众死亡，省去了很多步骤，最后只剩下薄薄的几张纸，记录着几人的身份信息。
二十年前，信息技术尚不发达，那几张纸上是用黑色签字笔手写的内容，纸页有些泛黄，查看倒是不受影响。
但陈迟还是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前面是周颖，司机邹宇，还有重伤的陈迟的个人信息，都没什么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林天一的信息。
在余亭松家，陈迟虽然脑子很乱，但报纸上的信息还是全部看进去了——
这份卷宗上林天一的家庭住址，年龄，包括照片，全部都不对。
卷宗上嫌疑人的家庭住址在槐杨西区，年龄36，照片也不是之前报纸上的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换成了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凶狠的男人，至于名字那一栏……写着林天。
林晓的爸爸就叫林天。
可那些报纸年代看着极其久远，个人信息看起来也很真实。
难道说……有人偷偷改了这份旧卷宗？
陈迟脑子里灵光一闪，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纸张新旧看不太出来，字迹也是一样的，陈迟直接掠过中间的处理结果，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本案负责人签字：周平。
周平当时还很年轻，只是个外勤组组长，上面的人没退，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再者，周颖是周平的妹妹，理应避嫌才对，为什么反而是他负责办这个案子？
上次他问起的时候，周局明显不想提，只是说‘陈远峰费了很大的劲，他最后在卷宗上签了字’。
一大堆问题悬在头顶，他挑了最重要的一个：周平为什么要改掉卷宗？
他对着卷宗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撕下来一部分收进口袋里藏好，转头去找真正属于林天的那份卷宗。
按理来说，两起案件发生的年份差不多，放的位置应该很近才对，但他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柜子，都没有找到有关林天的那份。
陈迟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林晓曾经说过的话，莫非他那起事故不是市局处理的，所以才找不到相关资料？
很有可能。
陈迟得出了这个结论，立马准备驱车去槐杨区看看，出了档案室才发现原来已经很晚了，他卷宗找的认真，天已经全黑了。
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们还在忙忙碌碌，槐杨区却未必，应该已经下班了，他原地思考了三分钟，就近找了一家司法鉴定机构做笔迹鉴定。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开了一阵，陈迟打了转向灯掉头，朝省厅方向驶去，或许有时候，去问当事人是最直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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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迟到的时候，陈远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年人的爱好大体相似，他在新闻、军事、体育、法律几个频道来来回回调，终于觉得无聊，放下遥控器准备去睡觉。
门铃响的时候，陈远峰恍惚了一下，他一个人住惯了，这时候不应该有人来的。
打开门看见是陈迟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又多了一份惊讶，以及内心隐隐的高兴。
陈远峰迎了人进来：“换鞋，不换鞋不让进啊。”
陈迟低着头换鞋，一言不发。
陈远峰却好像没注意到儿子的异样，哈哈笑了两句：“怎么自己又回来了？小余呢，没和你一起？”
“……他，”陈迟艰难道：“……以后应该不会来了。”
“啊？”陈远峰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陈迟不答，走进客厅，瘫坐在沙发上，将头埋进膝弯里。
陈远峰也不逼问这件事，转而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有，”沉默半晌，陈迟还是问道：“当时撞死我妈的人，叫什么名字？”
“林天一。”陈远峰回答道：“h省的，当时我秘密追踪一个贩毒团伙，他们本来是在宁远活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移到了h省，那些人太能跑了，最后只抓了个替罪羊林天一，他在h省监狱关了三年，当时刚放出来没多久……”
“……”
陈远峰接着道：“你五六岁的时候，那些人秘密转移到了h省，我当时还带你和你妈妈去过一次，你可能不记得了——”
“记的。”
陈迟忽然开口打断了陈远峰的话。
时隔二十多年，他终于也想起来了，那个秋雨连绵的夜晚，路边一人多高的泥坑，狡黠聪慧一身泥的小男孩……
“……”陈远峰沉默半晌，道：“你说的那个林天，我也知道一点，我当时是市局的副局长，各个分局发生的事，大概也都知道一些。”
林天，36岁，家住槐杨西区，活着的时候嗜酒，一喝酒就打架，某次喝醉后将一个人打成了重伤，正碰上槐杨区支队长陈诚，陈诚一向明察秋毫，又查到了林天的家暴事实，硬是把人塞进看守所蹲了半年。
半年期满后，林天出狱，竟然租了辆车把陈诚的妻子撞死了，不过和林晓说的不一样，撞人之后，他自己并没有死。
林天租的那辆车刹车系统很早就出了问题，事后调查的时候，那起案子被鉴定为意外交通事故，林天多处骨折，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
陈诚当时还很年轻，不太沉得住气，过了一段时间，竟然用了同样的方法，又开车撞死了刚刚出院的林天。
刑侦人员知法犯法，这事闹得很大，当时在宁远轰动了一阵子，陈诚这个牢饭本来应该是吃定了，但他自己成了植物人，办了取保候审，一直到目前还在疗养院待着。
案子查到现在，一共死了五个人，涉及五个家庭，原本只是个巧合，却纠纠缠缠这么多年，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篡改。
陈迟不相信那个卷宗是周平改的，但他还不能说，市局里的内鬼，绝对不止余泽一个，但是谁也不可能是周平。
陈迟听陈远峰在旁边聊案情，思绪四处乱飞，忽然记起九月份刚提到绑架案的时候，那个捅出爵迹的毒贩子胡军。
他究竟为什么一夜之间忽然想通，并决定交代出这个地名呢？
萧翊这两年一直藏得很好，至少从来没有让人发现过爵迹这个隐蔽的地方，最近一段时间却接二连三各种行动，硬是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起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是……
余亭松。
接二连三的受伤，藏了很多年的秘密也慢慢被公之于众……
萧翊的目标难道是——余亭松？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在脑海里，陈迟就感到一阵荒谬。
但无论他怎么想，也再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他又记起上次在天台上，那个人抱着余亭松小声低语，坚定地说他爱余亭松。
刚在一起的那天，余亭松说萧翊恢复余家寨原貌是因为他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时代，当时心情好没有细想，随便聊了几句也就过去了，现在却又反复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想不思考都不行。
如果在余亭松眼里，林朔已经死了，那他是因为什么死的，也是被萧翊杀死的吗？
为了验证这件事，陈迟做了个决定：“爸，我想参与查这次的绑架案。”
“嗯，”陈远峰道：“你放手大胆做就行，这件事本来就和你关联不大，你没有必要避嫌，出了事我担着。”
陈迟乱糟糟的内心终于平复了一点，开始感觉到饿，早上吃过早饭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水也没喝过一口。
陈远峰心里有无数问题想问，但还是先去给儿子随便煮了点面，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也不会做饭，后来自己一个人住得久了，想不学都不行。
面很快煮好，陈迟吃得狼吞虎咽，水雾慢慢上涌，逐渐弥漫进了眼眶，他低着头，闷闷的声音里带着鼻音：“爸，今天太晚了，我在你家凑活一晚上，行吗？”
“当然，一直给你留着房间呢。”陈远峰心里也很难受：“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陈远峰一直坐在旁边沙发上欲言又止，陈迟忽然转过头看着他，面条还没完全咽下去，含混地说：
“对不起啊爸，我把你另一个儿子弄丢了。”
陈远峰其实猜到了，从第一眼看见陈迟站在自己家门外的时候就猜到了，原因也猜了个大概。
这时候听见他说这话，眼眶也微微泛红，还是忍不住心疼：“愿意……说说吗？”
陈迟艰难道：“过段时间吧，我不想提。”
陈远峰沉思良久，还是说：“你妈死的时候，你才14岁，这么多年过来了，该放下还是放下……”
“不是，”陈迟摇摇头道：“不止这一个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陈远峰说，“如果你喜欢人家，那你就得全力以赴，只要人生还没结束，一切就还有转机，现在说这话还太早。”
听完这句话后，陈迟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陈远峰也默默地没说话，拿着碗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人了，陈迟的卧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陈远峰一直都知道，陈迟性格和自己很像，也正是因此，他才更能理解自家儿子这时候的心情。
自家儿子的这一生，看似顺顺利利步步高升，感情路上却过得太苦了，一个想留的都没留住……和他一样。
他没有再去打扰，默默进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陈远峰被一阵开门关门声吵醒，拿过旁边的表一看，才刚过6点，也不知道儿子睡了多久，他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