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决裂
陈迟忽然很希望隔壁那个唠唠叨叨的大妈能在这时候赶过来解个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余亭松的养父撞死了他母亲。
余亭松要和他分开。
这两件事单独拎出来任何一件,他都承受不起。
他不明白,只是一天的时间,为什么一切就都变了。
这栋公寓楼年代久远,隔音很差,陈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是那一家的小孙女午觉睡醒,又哭又闹的时候。
然而隔壁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很奇怪。
恍惚中他忽然又记起,今天是大年初一,那家人应该是回了老家,或是去走亲访友了吧。
他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很久,终于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还是那首《我的地盘》。
昨天晚上,在省厅那边陈远峰的公寓,他刚说过和手机铃声有关的话,现在乍然听见这首歌,就变得煎熬起来。
他腿有点麻,但还是维持着没让自己摔倒,四处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大衣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显示来电人:李文斌。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尽了最大的努力,才维持住声音的沉稳:“什么事?”
“陈队……”电话那边李文斌话音急切地说着什么。
耐心听完,陈迟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罗勇呢?”
“在局里,”李文斌急切道:“陈队你现在在哪?快回来吧,周局他们都回来了,这事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迟疑片刻,陈迟道:“……好,这就回来。”
陈迟一眼也不敢再看余亭松,抓起大衣错身从他身边经过,客厅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连带着雪松味的风,一齐被关在了外面。
·
等到对方终于离开了他的视线,余亭松一直绷地死死的肩膀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开始感觉到冷。
他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很久以前买的黑色大衣套上,将陈迟送他的一套衣服换下来,洗干净泥点晾好,然后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卧室。
各路感官开始慢慢复苏,下午四点,他终于感觉到饿。
但是之前离开了一个多月,他翻遍了冰箱也没找到任何可以吃的食物,只能作罢。
他进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换上一套舒适的灰色家居服,终于想起来打开空调,关上卧室门,将自己蜷缩进了被子里。
所有的一切都被收拾的妥妥当当,结束了漫无目的地胡乱忙活,四肢百骸也慢慢回温,他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冷静思考。
其实,刚刚他就有观察过,除了阳台上多出来的那套衣服,其他并没有这么不同。
他搬去陈迟那里的时候,只随便带了两套换洗衣物,本来就准备随时离开。
以前他舍不得,在很多个陈迟已经睡着的夜晚,他会独自一人盯着天花板,思考应该找一个怎样的契机。
现在不需要了,他不用再向任何人交代,他又变回了一个人。
他并非生而不祥,但他身边的人,或早或晚,一个个地都离他而去了。
他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是不是该如了那个人的愿,这样至少还能保全一部分想保全的人。
三十多年来,他从来都是清醒且克制的,他小心翼翼地压制着本性,只以一个冷漠平淡的空壳子示人,果然劝退了很多人。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想扒开他伪装出来的皮囊,看看他一层层包裹起来的内在。
他允许了一部分人这样的行为,大多数人觉得不过如此,从此敬而远之。
余亭松选择接受,他对别人并不抱什么希望,他知道,他的灵魂是无趣的,别人想要离开也无可厚非。
只有三个人除外。
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余泽,他一直觉得余泽单纯善良,这么多年来能保持初心不容易。
就像是曾经消失在时光里活泼开朗的另一个‘自己’。
但这个‘自己’,原来早就变得和他一样,学会了算计、隐藏,甚至比他更甚一筹,连他都没能察觉。
第二个是林朔,林朔是余亭松被收养之后,唯一一个玩伴,他们境遇相似,林朔虽然是父母亲生,但也经常被责骂,靠打童工赚学费,他们相识于夏夜的某一家小饭店后厨。
他将林朔定义为‘同类’。
这个‘同类’,和他一起刻苦努力,从少年时的玩伴,到一起考上昌南大学后成为校友,工作后又成为了同事,是过命的交情。
可惜他命不好,被萧翊盯上了,他们的友情被曲解,他以为自己将唯一的同类害死了,这个名字成了他人生不能提及的伤疤。
他亲眼看着林朔死在他眼前,这时候却有人告诉他,林朔没死。
第三个就是陈迟,他和其他两个人都不一样。
初次见面就能走神到抓着他的手不放,认识第二天就开门见山,逮着他追问他最不想提及的那一年,浑身带刺的朝他扎。
几天之后,却又忽然再次跑来找他,非要他参与破案,莽撞而又无畏,但还是带着一身刺。
自从那次天台事件发生后,他感觉到了陈迟的变化,似乎将自己的刺收起来了一些,开始给他一些隐晦的暗示。
后来,他知道了和陈迟母亲有关的事,在偌大的病房里,那个带刺的人把头埋在他肩窝里哭泣,他触到了陈迟尖刺下的本体,发现刺是软的,本体也是柔软的。
陈迟给他过生日,做长寿面,亲手做蛋糕,还给他写了首歌,向他告白,告白台词却更像是告别。
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再次看见熟悉的故乡心里难受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永远都只有陈迟。
当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明白了那些隐忍不发、难以自持的情绪,踏出了重要的一步时,却被那些过往绊住了脚步。
他们彼此相爱,收到过长辈的祝福,彼此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原本以为只要解决那些过往,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谁也没想到,原来他们早就败在了二十年前的一个雨夜。
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放陈迟走。
他自己没关系的。
还会再习惯的。
只是时间可能会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