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084冰消
余亭松走后，陈远峰绞劲脑汁，想再开一个话题，忽然看见自家儿子神秘兮兮地冲他招了招手。
尽管不情愿，但他还是板着脸走过去坐下，问道：“怎么了？”
陈迟斟酌了很久，下了好半天决心，才语速极慢地问了一个问题：“爸，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多一个儿子，你愿不愿意？”
陈远峰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能僵硬地说：“什么意思？就算我想，也没那个机会，拐卖儿童犯法啊我给你说，执法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再说了，追你妈妈的时候，我发过誓，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她……还活着的时候，我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好日子也没让她过上……”
“你想哪去了？”说到自己的母亲，陈迟心里也有点沉重，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我不是要去当人贩子，也不是要给你介绍老伴，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嘿你个臭小子，胆子肥了，你是不是……”
“别打岔！”陈迟拽住陈远峰假装要打人的手，“我的意思是，余教授，就刚刚那个，免费给你当儿子，你愿不愿意？”
陈远峰往后一仰头，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实话跟你说了吧。”陈迟一咬牙，小小声地说：“他就是我给你找的儿媳妇！”
陈远峰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表情空白了一瞬，陈迟眉头一紧，心想，我会不会太着急了，别把老头吓厥过去。
陈迟警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却见对方脸上并不见愤怒。
又忍不住心想，他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气得高血压犯了吧，要不要打120，不对我自己就在医院里，是不是要按铃喊护士进来看看？
陈远峰一直愣在原地，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声但坚定地说：“爸，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这辈子认定他了，你不答应也没用！”
陈远峰僵在原地两分钟，脸上的空白才慢慢转为愤怒。
陈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却听他老爸忽然冒出来一句：“早就说了让你不要和那个老东西待在一起，你不听，非要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后面，长歪了吧，还不听我的，我早该想到这一天的！”
陈迟眨眨眼。
什么意思？
这是国语吧，怎么听不懂？
然后陈远峰大气地一摆手：“罢了罢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懂，以后两个儿子养老，我享福还来不及呢。”
这就……答应了？！
陈迟眼睛一亮：“爸！您这是……同意了？！”
“什么同不同意的，”陈远峰说，“什么年代了，我没那么封建，感情的事别人不能插手，你们年轻人自己愿意就成。”
“我看那个余教授人不错，青年才俊，性子也沉稳，是个好孩子，反正比你这个不听话的东西好，你要是喜欢人家，可得好好努力，别让人家嫌弃你。”
‘不听话的东西’拽着他爸的手，一边热泪盈眶，一边疯狂点头：“这您不用担心，我一定把人抓牢了，以后我们俩一起给您养老！”
陈远峰苦口婆心地叮嘱道：“对人家好点，就你这怂样，估计除了他这辈子就没人能看上了。”
陈迟：“……”
这是什么意思，严重怀疑自己老爸在说余亭松瞎，我要不要偷偷告状，算了算了，自古以来公公儿媳关系很重要，还是得帮这个倔老头多说点好话。
陈远峰当了大半辈子领导，说起官话来很有一套，在自家儿子面前，唠叨水平也不是别人能比的。
大约是一直不太有这样的机会，一逮到机会总想唠叨两句，话匣子打开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陆远峰一口气说了很长一串，喝完了两大杯水，笃的把水杯往柜子上一跺，总结道：“总之，男人最可贵的就是忠诚，你认定了一个人，就算没有那一纸婚书约束，也得对得起人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陈迟听完他长长的一席话，感觉自己像是一棵霜打的茄子，对于最后这句却非常赞同：“那是当然！”
陈远峰道：“无论怎么样，小余这个儿子我是认定了，你要是敢对人家不好，就自己带着铺盖卷滚出去睡桥洞，家产全部没收，连一根针也不可能留给你！”
“你放心！”估摸着余亭松快回来了，陈迟说，“好了好了，你儿媳妇快回来了，他人比较害羞，知道我告诉你了的话，肯定会更不自在的，你先配合一下，假装不知道，后面我会告诉他的。”
陈远峰斜眼瞟了他一眼：“看你那样，跟个青春期毛头小子似的，不过性子倒是像我们家的男人，行，不说，可以了吧？”
陈迟小声嘀咕：“我们家男人不就我和你吗，你直接说像你不就行了，老东西别扭了一辈子，快退休了还是那么别扭！”
陈迟声音很小，近乎唇语，陈远峰看着他的表情，严重怀疑他在骂自己，梗着脖子佯怒道：“你小子嘀嘀咕咕干嘛呢，是不是在骂我？”
陈迟立马嬉皮笑脸：“哪能呢？我谢你还来不及。”
陈远峰皱眉：“我明明听见你……”
两人又回归以前的对话模式，彼此互呛了几句，以前是真的没话题，这次却是故意，气氛非常融洽轻松。
陈远峰想，自从陈迟的妈妈去世之后，父子俩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的交谈了呢？
时间过于久远，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当时两个人确实闹得很僵。
前面几年，陈迟都和他舅舅住在一起，暑假那么长的时间也不回家。
后来陈迟长大了，进了公大，成绩很好，从来不用他操心，但也从来不肯和他好好说说话，放假也是住在学校里，只有过年才能见上几天。
这些年陈迟在市局的职位也一步步升上来了，工作同样很忙，还是只有过年能见面。
他也会唠叨几句，但都是适可而止，一是觉得自己没尽到好好抚养他的职责，再来就是那件事一直横在他们之间，从来没妥善解决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吃顿年夜饭，从来不多聊什么。
不得不说，是这个余教授让他们关系缓和了过来，从上次陈迟主动给他打电话，再到这一次的促膝长谈……
陈远峰很欣慰，陈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个教授，两人相处的很好，他不应该过多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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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分多钟，余亭松才裹着一身寒气回来，为了给陈父留一个好印象，他足足跑了好几条街，才挑中一家餐厅，买了四菜一汤回来，摆了满满一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虽然刚刚聊过几句，余亭松总觉得陈父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和刚才还不太一样。
似乎多了一点……慈祥？
余亭松礼貌地拿出一双筷子递给陈父，又一一打开饭菜，招呼陈父吃饭，因为自己也还没来得及吃，他拘谨地在陈父对面坐下，保持着得体（僵硬）的微笑，相对无言地吃了起来。
陈远峰倒是一点不尴尬，反而感觉对面年轻人害羞（拘谨）的怪好玩的。
但他也同样注意到，虽然对自己很温和，家庭地位还是一目了然的。
比如陈迟那个不安分的，腹部挨了一刀，还妄想着偷偷从一堆重油重盐的盘子里偷菜吃，被余亭松一下拍掉爪子，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乖乖放弃。
挺好挺好，和我闹了二十年的脾气，一直不冷不热的，看看，遭报应了吧，终于有人替我教育你了！
陈远峰心情大好的吃完饭，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从这个小县城赶去机场，估计也赶不上最后一班飞机了，但是两个年轻人应该还有话说，他还是出去找个酒店住吧。
自家儿子身体壮如牛，应该不用他操心了，再说了，就医院那小破床，他睡了估计一把老骨头能给硌死。
……好吧。
其实是刚和儿子和好，他还是不继续讨人嫌的好。
陈远峰和两个年轻人说过一声，抬脚往门口走了几步，陈迟忽然叫住了他，他脚步顿住。
陈迟郑重道：“爸，谢谢你。”
陈远峰忽然感觉眼睛有点热，这臭小子，一把年龄了搞这煽情的干啥，他没回头，习惯性地挥了挥手，走了。
陈迟一直目送着他离开，忽然觉得，老头其实也挺孤单的，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失去爱人的痛，并不比他失去母亲的痛苦少。
回去多带着亭松去看看他，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