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4纸条
治安主任家的小儿子叫任子涛,今年13岁,在镇上上初中,成绩在一干任家村的小孩中算是好的,在家里也很听话懂事,性格内向,不大爱说话。
陈迟和余亭松起床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那孩子正在厨房给他妈妈打下手。
家里住的人多,任子涛和他爸爸住一间,可能是有点不太习惯,眼下有些青黑,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
陈迟他们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不过上去交谈这种事当然是陈迟做。
陈迟喝完一碗粥,拿着空碗走进厨房时,任子涛正独自一人坐在厨房角落里,半垂着头,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涛?”陈迟确认道:“是叫这个名字吗?”
任子涛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像是被吓到了,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粥还有吗?叔叔没吃饱。”陈迟说。
任子涛接过陈迟的空碗又盛了一碗粥,小心地放回他手里,也不说话。
“咦?”陈迟故意道:“你昨晚上没睡好吗,快成大熊猫了。”
“……”
见他不答话,陈迟也不在意,兀自喝着粥:“子涛啊,我看你们村其他的小朋友回家都欢天喜地的,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事了?”
任子涛嘴巴动了动,声音小如蚊吟,吐出了一个字:“……没。”
陈迟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你是害怕我吗?放心,警察叔叔只抓坏人,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凶的。”
“……那叔叔,”任子涛鼓起勇气,但声音还是颤颤巍巍的,“你可以把害死永年小叔叔的坏人抓住吗?”
陈迟眉头一皱,瞳孔微微缩了缩,原本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主动提!
“你爸爸告诉你的?”
“不是。”任子涛摇了摇头:“我自己猜到的。”
陈迟眼睛眯了眯:“你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吗?”
“不……不知道。”任子涛结巴了一下,“但是,永年叔叔只比我大四五岁,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对村里人都很好的,他只是不想让村长爷爷——”
“子涛!”话说到一半,治安主任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看到陈迟也在,立马换上一脸老实巴交的笑容,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陈队长也在啊,子涛,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待在厨房,出去招呼客人吗,怎么这么没礼貌?”
任子涛抬起头,畏惧地看了看治安主任:“知道了。”
陈迟正好喝完粥,放下碗,盯着治安主任打量一阵,还是收回了目光。
回到客厅,刚好王处长带着几个住在村长家的弟兄过来,今天的任务是去拜访任永年的父亲,先去看看任永年家里的情况。
余亭松不便插手,留在民宿里组织学生写论文。
任子涛在警方队伍后面跟着,陈迟有意无意地落在最后,手插在裤兜里——那里装着他的私人手机,一直保持着和余亭松的通话。
村主任腿脚不方便没有跟来,治安主任在前面负责带路,陈迟慢慢挪到任子涛身边,悄声问他:“你早上想说什么?”
任子涛一直留意着治安主任,看对方没有往他这边看,低声说:“去年我去找永年叔叔玩,正好碰到他和三爷爷吵架,吵的特别凶,我没敢进去,也没太听清,就听见三爷爷说‘如果不跟着村长干那些人不会放过你’,我不知道村长爷爷要干什么,但是那天之后不久,他就失踪了,肯定是被那些人害死了!”
陈迟问:“那天之后你们联系过吗?”
“……联系过。”任子涛说,“永年叔叔被三爷爷关在家里,我绕到他家后面,那儿有个小窗户……我去找他那回,他很慌张,说话也小心翼翼的,说他要走了,让我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学校,离开这里之类的。”
“没了?”
任子涛摇摇头:“没了,好像是三爷爷在客厅那边喊他,他就让我赶快离开……”
这么说,任永年应该是不愿意跟着干毒品生意,被关起来后自己偷偷找机会跑了。
可是,这样一个毒品生意都不愿意干的人,后来为什么会主动去吸毒呢?
还去了爵迹,因为涉黄被抓?
陈迟低着头沉思,没过一会就到了任永年家。
·
任永年他爸在家中排名老三,村里人都叫他任老三。
任老三家正好在村子后面倒数第三家,倒数第一家和倒数第二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个快塌掉的破房子留在那,第四家也搬进了村东头的新房,周围没住人。
他比村长还要大上几岁,已经接近六十了,老来得子,夫妻俩对任永年非常溺爱,任永年一失踪,老伴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太大,没过多久就生病去世了。
家里接二连三出事,任老三承受不住,很快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当然这些都是村长的说法,具体疯没疯,还是得见上面之后才能判断。
王处长走在最前面,门是木头门,市局一个眼疾手快的同事跑上去一把推开门,呛了一口陈年老灰,像很久没住人了似的。
继续往里面走,外面是个大晴天,房间里却一片黑暗,一股子霉味。
一直到最里面那间房子,众人才找到任老三,村长说他年近六十,看着倒像是七老八十了一样,弓着背窝在角落里,不停地抖动,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一干警察闯进屋子里来了他也没反应,全然一副痴傻模样。
陈迟皱了皱眉,难不成这任老三还真疯了?
治安主任上前拍了拍任老三的肩:“老哥,有人来看你了。”
任老三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毫无反应。
王处长也不嫌弃屋子里的陈年老灰,找了把椅子随便一坐,问治安主任:“主任,这位老哥疯了多久了?”
治安主任挠了挠头:“挺久的了吧,俺也不太清楚,好像他老婆走了没多久就疯了。”
任子涛这时候插了一句:“不是的爸,三爷爷是九月份才疯的,七八月份暑假我还看见他在田里干活呢。”
治安主任瞪了他一眼:“小孩子懂什么,快回家写作业去!”
“等等!”王处长果然人精,忙喊住任子涛,“小朋友,九月份,你确定吗?”
任子涛肯定地点了点:“我确定!就是九月!”
王处长问治安主任:“我看这位老哥病得这么严重,没人管肯定活不了这么久吧,他平时的饭食是谁管的?”
治安主任讪讪道:“俺们村长是他堂弟,有血缘关系的,估计是村长安排人管饭的吧。”
“哦对,说到村长,”王处长话音顿了顿,“他那腿是怎么回事啊?”
一直在角落里神神叨叨嘟哝着什么的任老三听了这句话忽然扑了上来,看起来好像准备袭击王处长!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他离王处长越来越近——
正在这时,陈迟两步上前拦住了任老三,任老三张牙舞爪、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干嚎。
几分钟后,任老三终于安静下来。
王处长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主任,你接着说。”
治安主任遮遮掩掩地说:“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吧。”
王处长道:“什么时候摔的?”
治安主任道:“八……八九月份吧。”
“在哪里摔的?”
“就在山上……”
王处长马上追问:“哪个山?干的什么活?”
治安主任指了指远处一座山,结巴道:“就、就是那座山,俺们的庄稼都在那,俺们、俺们老农民,干的就是普通的农活啊。”
王处长:“当时周围还有什么人,谁可以作证?又是谁送他去医院的,去的哪个医院?主治大夫是谁?病例单子还在不在?”
治安主任明显慌了神:“俺不知道啊,这位领导,你怎么一直问我,你应该去问村长啊。”
“哦,对。”王处长好像才想起来问错人了一样,“我们今天就是来慰问家属的,不是来查案子的,这案子难办哦,估计得要个十天半个月,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啊?”治安主任脸一下绿了:“要那么久啊,这位领导,您能不能给俺们透露一下,永年是咋死的啊?”
王处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陈迟:“这你可以问问宁远的同志。”
陈迟想也不想、流利地回答道:“吸毒致幻,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现场那个惨哦,脑浆溅得到处都是,脸着地,五官都糊成一坨了,在我们法医室冻了好几个月了,刚确认是你们村的。”
陈迟话是对治安主任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任老三,终于在这一番话说完后,在任老三眼睛里看出了不属于疯子的愤怒、痛苦和清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治安主任脸色也变了,脱口而出:“不是干活摔死的吗,什么吸毒?他不可能吸毒!”
陈迟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告诉过你吧。”
治安主任意识到说错话了,很快狡辩道:“俺们……俺们都是农民,上哪吸毒去,想吸也没地方买啊,俺们也没钱买毒品啊。”
陈迟道:“这些就是我们要查清楚的,你们配合一下。”
治安主任道:“俺们配合什么?人又不是在俺们这死的,俺们也没毒品可以让他吸!”
陈迟道:“这个案子我们查了很久,查案过程一直不太顺利,出过几次意外,案子牵连太广,他是你们村的人,人丢了这么久,没一个人报警?这不太科学吧。”
治安主任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报警?我们……”
王处长打断道:“好了,陈队长,我们走吧,看来这里是查不出什么了。”
陈迟讳莫如深地看了任老三一眼,那被他拦住的老人忽然猛地推了他一把,没把陈迟推动,自己反而向后摔去,陈迟连忙拉了一把,感觉到对方往他手上塞了张纸条。
冬天穿的厚,陈迟趁没人注意把纸条偷偷塞进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