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天地初开便分善恶，恶到极致为魔，由魔在滋生出煞气。煞这个字眼吧看着复杂，其实分辨起来很简单，看哪里寸草不生就行了。只是如今，这须弥山已经被煞气环绕，枯草丛生，俨然鬼山无异。
魔煞之地处在须弥山谷，背靠崎岖险山，再往边境就是海天，地势诡异，在三界之中都极为少见。山神老头想来想去都觉得顾絮一个仙子独自一人去太不安全，跺一跺脚还是尾随着她走了这一趟。两人停留在山峰之上，往下看全是弥漫的雾气。顾絮沉吟片刻释放出天眼神识，穿透迷障直视山谷最深处。
一刹那间入目红绯，皆是鲜血淋淋。
顾絮猛地睁开眼，耳边是山神老头焦急的声音：“仙子您悠着点啊，下面那东西老厉害了，直接用天眼去瞧眼睛会受不住的……”
话声在看到顾絮微红的眼眸时戛然而止。
忍住想要流眼泪的冲动，顾絮试探性的祭出一股凌厉的剑气，置于山谷魔源之上，魔气消散了两秒，随后又源源不断的从山谷隙缝中冒出来。
山神老头愁眉苦脸的说道，“没用的，这法子小老儿试过好几次了，一开始还好，灭了它的威风能安静个把月，现在次数多了，像是免疫了，越来越不将咱放在眼里。”
顾絮道：“我下去看看。”
“不可！”山神伸出手，连个影子都没抓到。行吧，这位仙子原是个行动派，能动手时绝不动口，老头儿算是领教了。
须弥山连接荒野沙漠，却也坐落海边，悬崖边上便是海。此处山谷极阴，对面就是高山悬崖，正是海的灵脉。所以这里一旦有事，处理起来就显得极为棘手，不能大战，因为容易伤及灵脉，可一旦遇到天魔余孽，又不是小打小闹就能解决的事情。
顾絮落在岩石璧上，眼前，正呈现着巨大的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血窟！
无数支鲜红色的血藤，自四面八方蔓延，粗红的枝条汇聚在血窟底渊中心，在那里，有着一颗巨大的拟人心脏！
血淋淋且十分恶心。
山神老头一定没有进来过。
顾絮这时候仍然有空在想。灵脉之所以为灵脉，是因为它是一个地域的灵气中心，能时刻往外输送生机，养活数万生灵。但是就目前来看，现在须弥山的灵脉大概只是在养活一个。
不过眨眼的功夫，脚踩岩石下的血藤感受到生机已经自发延伸上来缠绕住顾絮的腿脚。她略微一皱眉，手中羲和剑无声划过，斩断附在脚上的那一节血藤！
然下一秒，这东西直像是吃了兴奋记一样，断开的肉条中心霎时间迸发出无数个小枝条，冲着活人一拥而上，更加严密的扒拉在她小腿上，细小的丝线甚至刺穿皮肤渗进金身，吸血似得疯狂吸收她身上的灵力。
挥剑无用，顾絮无言的看了一眼下面跳动着的血色心脏，那玩意估计还在沉睡当中，她沉着脸结印，是一个“卐”字，悄无声息的落在自己腿脚上，魔息化成的血腾瞬间被击败退散。
“哇哦，”珠灵在识海里叫道，“跟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会佛家术法。”
“闭嘴。”顾絮当即就得出结论，这不是她可以解决的麻烦。
她起身，“走了。”
珠灵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巴。顾絮来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山神老头还待在高峰上没有离开。
顾絮一现身就告诉老头儿这事她解决不了。
山神听了一脸无辜道，“我知道啊，叫你别去了嘛。”
顾絮：“……”
“行吧，那我先走了。”
山神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彩，欲言又止。
顾絮压根没有理会他内心的小纠结。当下原路返回，这个时候山神老头倒是没有跟着她，只是走到山脚下，顾絮又突然发现商行粥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只能疑惑的问珠灵，“他们人呢？”
珠灵凉凉道，“不知道，可能在送死的路上了吧。”
顾絮：“……哦。”
她继续往外走，咬了咬牙唤出羲和，御剑飞行过荒漠。而飞了不到一半的路，顾絮似有所觉的抬头，只见天边两道白光由远及近从眼前一晃而过，看落点的方向，显然是须弥山谷的灵脉中心。
想起之前山神老头说过还有别的仙君要来，顾絮一拍脑子，懊恼道，“全知！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识海也在脑子里，珠灵被拍的晕头转向，“我还以为你心里有数。”
分明临走前还问了一句那群凡人在哪里。
回头时，已经见血光巨现，天和地连接成了一道绯红色的线，直落在须弥山谷，大有不顾一切后果的架势。顾絮看了一两眼，就连连称叹，“不知道是哪位上神，能与血魔一战。”
不错，灵脉底下的东西，就是血魔。
血魔也是天魔的一种，在恶典中排行第三，是仅次于魔神与魔尊的凶恶之徒。它本该在万年前就同大部队一起被驱逐出境才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逃过了三界众神的眼睛，藏于须弥山谷灵脉当中。
而顾絮之前看来，这东西显然伤势未愈，留着原型体休眠至今，大概是心脏长的越来越大了，灵脉及附近的生灵已经没法满足它的胃口，不得已放任小的们外出捕食，于是魔气外泄。
一般的小仙小神还真拿它没有办法。
珠灵道：“你要不去看看？”
顾絮：“有点危险。”
珠灵声音听着有些焦急，“危险你就不去了？想想你那老情人，想想先知，在想想你身上的毒。革命尚未成功！您还仍需努力，不要轻易放弃治疗，未来远大的前程还在等着你！”
……
山上已经一片混乱。刚送走行动派的仙子，又迎来了人狠话不多的上神！
山神老头甚至不知道来的是天界哪一位，人至连招呼都不打，只留下强势的一句“散”，便直往灵脉而去。
须弥山平时渺无人烟，偏偏这等时候还留着一批又一批的凡人。凡人愚钝且固执，哪里是说散就散的。隐在灵脉中的“东西”也似乎同那位上神有着血仇，两两相遇，便是不可开交，山中魔气四起肆虐，虽然不至于生灵涂炭，但是无数灵兽被迫魔化，失去了神志四处撕咬同类。
顾絮匆匆瞟了一眼，“造孽。”
她经过山脉，看见山神正在同魔化的猛虎兽决斗，老头儿经年独守山脉，毕生功力都用在镇压魔息，面对突然暴起的猛兽还有些费力。
顾絮抬手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当即将虎兽击毙。底下的山神微微一愣，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无法置信，抬头望着顾絮的方向，躬了躬佝偻着的身子，“多……多谢仙子。”
顾絮嗯了一声，“那群凡人呢？”
山神道：“已经往赤水湾去了。”
神君散的旨意一下，山神老头立马安排座下灵兽将凡人往赤水湾驱赶，他则留下断后。赤水湾虽然称不上绝对安全，但至少临近水源，不同于荒漠无烟方圆百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遇到危险时候可以尝试唤来大鱼，将人载入深海短暂保命。
顾絮二话不说往赤水湾飞去。
只是还没有到赤水湾，整座山上已经是血光一片，半干枯的林间人兽不分，四处都残肢断臂，山神送来的灵兽早已禁不住被妖魔化，将一群白白蓝蓝的“小人”抛进了山林中，有些运气差的刚落地就成为了妖兽嘴中口食。
顾絮数了数，发现不只是商行粥那一波白豆腐。在场的还有另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具穿着修真界才有的蓝衣道袍。
血魔说我就喜欢这种有点灵力但没大用的修行者，都是补品。血藤全面覆盖，半修行的凡人第一个被魔息入体，成了半魔化的妖人，一边疯狂失去生机，一边如同傀儡般控制不住自己去杀戮。
可以肯定那群被魔化的人率先被排除全知行列，顾絮美目一扫，丢了性命的绝对不是，残肢断臂也难说，被吓疯了就可以拜拜了，留下最后一个看似浑身是血实则全身上下都无恙，且面色冷峻，无任何癫痫之状的老熟人商行粥，
顾絮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勉强松了一口气，又提起另外一口气。
局势没有给足充分的时间思考，顾絮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便直接飞身进入战局，已经面目全非的妖人道士狰狞着脸甩拂尘落下，顾絮侧身施展定身术，截了他人的拂尘一扫尘埃，霎时间魔气尽去。
被魔化的道士一个个昏睡过去，
顾絮扔掉手中的拂尘，唤出羲和剑，起万剑诀，无数道剑光从林中穿过，疯魔了的妖兽渐渐消停下来。片刻后，幸存的凡人大喊着跪谢救命之恩。
顾絮没有理，她提着剑只走到商行粥的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刚经历一番恐怖凶残的异斗，所有人脸上多多少少都见慌张失措。商行粥也不例外，只是他藏的深，甚至还将其他人挡在身后，俊美的脸惨白一片，神色却平静淡定，眼睛直视走来的女子，“你是妖还是仙？”
顾絮脚步一顿，眼前男子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液染成绯红的颜色，面白因厉色而妖异。看着不像是一个凡人，却还问她是不是妖怪？
顾絮笑了笑，“如果我是妖，第一次见面时，你们就已经死了。”
她一边对人说着话，一边在脑海里吐槽，“的确只是个凡人无异。老君骗我？！”
商行粥连同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眼见山谷的血色越来越浓烈，顾絮二话不说掏出私藏的宝贝置于半空中。
是一艘可以容纳十数人的精致小船，中品飞行法器，受她意念控制，“你们先去赤水湾躲一躲，没有看见晴天信号，就不要轻易出现。”
“多谢仙子！”
“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
顾絮等不及他们一个个上船，想用灵力直接送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商行粥，然而还不等她动作，便看见商行粥已经走近，这种危急时刻，他脸上丝毫不见求生的欲望，“我不走。”
他直直的看着她道，
顾絮云里雾里。
场外那位上神和血魔斗争显然进入白热化。天魔没有怜悯之心，危及生命的时刻，就拼命吸取山岛上的生机，巨变到来往往只在一瞬间，无数花草甚至土地皆化成灰烬，临近山谷边缘的山峰一念之间化为乌有，顾絮只来得及护住身边商行粥一个，余下的数十个凡人如同蚂蚁一般倒入血魔生成的无数血藤领域里。
细致到无处不在的丝线穿透凡人身体，吸取最后一丝生机。
顾絮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拉着人站在羲和剑上，山神老头也是神色慌里慌张的赶过来，却仍然就不下任何一个生灵。
看着数十个被吸干瘪了的尸体，老头眼泪水一把一把的掉，“天杀的魔孽！”
顾絮是在这时候才终于看见血渊深处正在和血魔斗争的那位上神的真面目。
没了外物的阻挡，为了便于躲避血藤的袭击，她早早就开了神识天眼，可以看见血魔本体离他们很远，但离正面对敌的人很近。它已经化成了一个血红色巨人高的怪物，光有头没有脸，除了一只布满血色的眼睛，整个魔体就像是被剥了皮的畜生，丑陋至极。
恰恰相反的是，在他对面，是一位气质非凡的男子。俊美绝尘的脸孔，一身玄色绣金云锦被风吹起，墨发也在煞气中狂乱地飞扬着，那人的眼眸里面颜色很深，脸色也冷的再也不见丝毫儒雅之气。他正被无数支血藤紧紧裹成了一个圈，血魔的纠缠严密的连他自己的天命剑都进不去。
“竟是他。”
顾絮感慨这，一边冲山神道，“快走！”
山神脸色纠结，“我们应该留下助上神一臂之力。”
顾絮拉着人，险些翻白眼，“你我于临渊上神，等同于凡人于我们，都是累赘。”
这话一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絮感觉到一道极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她将手里人退给山神老头，转身将天眼开到最大，神识穿过无数血藤朝里面看去。
血渊中，临渊猛地睁开眼，眸色成了血红的颜色，一瞬即逝。他神色冷漠的往远处看，冥冥之中，两人对视了一眼。
临渊很快移开目光，专心对付缠上身的血魔。
两仙一人正要溜走，身边的商行粥突然不知道怎么了，挣脱了山神的束缚，直直往血魔心脏奔去。顾絮和山神老头都是一惊。老头反应速度算快的，手里的长杖当即涌出一股浓厚生机，化成绿草编织的绳索往商行粥身上缠去，说时迟那时快，血藤一呼而上成千上百，血色覆盖绿色，将人卷入怀中。
山神随之惨叫了一声。
他是山神，依靠山中生机而活，勉强送出绿绳已经极为不容易了，如今被血藤吞噬，他也为此元气大伤。
血藤简直逆天了，视线之内很快便没了商行粥的影子，顾絮灵气加满，没忍住骂了一声，
“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