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拜师（一）

    得知柳梦生要去姑苏，江巧眉便又安排了马车给他，令柳梦生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两匹骏马脚程更胜先前，结果驱车仅仅两天就回到姑苏了。

    望着通往宗门的那条蜿蜒山道，柳梦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想这么快就回来啊。

    回想数月前，初次来到姑苏那时……

    “小师弟，沿着这条山路往上，穿入林中，走到最深处便是柳氏孤馆了，那里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名作云天池，”青阳一路热情地将姑苏介绍得详细。

    柳梦生听来心里本来也是感到些许温暖的，如果不是青阳每一句都是面向着柳含烟说的话。

    这是给我介绍，还是给琴秋师姐介绍呢？柳梦生心想青阳这小丫头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招自己作师弟，实际上是想拉琴秋师姐入宗门吧。

    三人随着柳青穗渐渐步入云气缭绕的山中，柳梦生感觉周身水汽氤氲，望远处天山空濛，这林间白雾仿佛直通天上重云一般，仅与自己数尺之隔的琴秋师姐和青阳却已是身影依稀。

    “云天池周围终年云雾缭绕，没有门内弟子引路的话，很容易迷路的，所以外人很少会来这里的，”青阳活泼地解释着。

    望着如此浓重的云雾，柳梦生心中暗道观星辩位到了此地也无用武之地了吧。

    柳梦生本能地将气息散出，却惊讶地发现四周气息异常充盈，几人的气息隐入其中竟然难以分辨。山峻道滑，柳梦生不敢分心，只得老老实实地将每一步踩踏实。

    山道尽头果然深入林中，前方却也不再有道路的痕迹，林中尽是参天的古树，云气更胜，鸟鸣回荡，偶有山鹃映发，溪流涓涓，清幽至极，山间寒意虽不及画梅山庄，却也沾衣透骨。在途经一处石潭时，柳梦生望着空灵的池水中数条小鱼游弋，心中暗叹好一处世外仙境，不知云中还藏有多少别致的景观。只是他现在却无心观赏，生怕自己稍有落后，就找不见前面的琴秋师姐了。

    不知走过了多久，只见柳青穗缓缓止步，柳梦生刚想开口询问，只闻雾中忽有一人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听来像是位少年人。

    “姑苏，柳青穗，”柳青穗施礼，轻声回道。

    “原来是青穗师姐，”少年从雾气中穿出，躬身施礼，一袭淡青色的长袍随风而动。

    “青崖，师尊可在宗内？”柳青穗浅浅一笑，问道。

    “师尊在望荷堂，正同白氏宗主和陆氏的师姐商议要事，”青崖回道。

    “麻烦师弟通报一声，有要事同师尊商议，”柳青穗侧目看了一眼青阳。

    “是，”青崖施礼退回雾中。

    柳梦生见到柳氏弟子这种云里来雾里去的场景，觉得十分有意思，便伸手将身边的雾气搅动了一番。回头却见柳青穗笑着看着自己，遂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些丢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欢迎两位来到拂云孤馆，”柳青穗说罢一挥长袖，雾气骤然散去，一座大门赫然眼前。柳梦生见了一惊，竟不觉已是到了宗派门前。

    孤馆正门不算宏伟，仅有丈余之高，白墙黛瓦，十分朴素，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牌匾上书拂云二字，笔法苍劲，大气非常。

    “青穗师姐，”雾中还隐有一位女弟子，雾气散去时已是施礼道。

    “青萝，好久不见呀，不知云游可有收获？”柳青穗柔声问道。

    “确有精进，”青萝正色地回道。

    柳梦生见青萝比青阳大不了几岁，却是如此稳重，不由心中感慨，同是一门所出，怎么差别这么大？

    “青萝师姐，”青阳上前施礼道。

    “青阳师妹，”青萝回礼，遂转向柳梦生和柳含烟两人，“请问两位拜访拂云孤馆所为何事？”

    “哦…这个啊…”柳梦生回神，不知如何解释。

    “哦，青萝师姐，他是新来的小师弟，”青阳则是指着柳梦生解释道。

    青萝闻言皱了皱眉，打量了柳梦生一番后，怀疑道：“可我未听说师尊有新招收的弟子。”

    “这个嘛，”青阳灵眸一转，想了片刻，随即开口道，“等见了师尊就知道了。”

    “青阳师妹，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青萝厉声说道。

    “青萝，即便不是门中弟子，两位也是客人，莫要失了礼数，”柳青穗见状便轻声道。

    “是，”听到柳青穗开口，青萝便也闭嘴不再多问了，向着柳梦生两人施礼道，“方才多有失礼，两位客人请。”

    说罢，青萝转向孤馆大门，轻轻扣动两声，随着一阵沉闷声响，拂云孤馆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内一左一右两名弟子将门扉完全推开。

    柳梦生见了不由奇怪，刚才柳青崖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可是怎么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

    “两位请，”柳青穗轻声道，遂向前引路。

    柳梦生不由望向琴秋师姐，见柳含烟轻轻点头，便跟了上去。

    “姐姐，我们走吧，”青阳活泼地挽住柳含烟跟在柳梦生后面。

    刚一踏入门中，柳梦生就发现自己似是来到一座白石台上，周身云气不减，看不见石台全貌，似乎除了孤馆大门一侧，其余三面皆有白石雕栏。

    柳梦生一时间不知该迈向何处，柳青穗见他一脸茫然，遂莞尔一笑，轻轻拂袖，袖底招来一道清风挥出，清风过处一座石桥显现出来。

    正当柳梦生疑惑孤馆院内为何如此布景时，忽觉四周微风徐动，院中云气渐渐散去，柳梦生这才发现原来石台石桥下面竟然有池水。

    “拂云孤馆邻水而建，除却正门与一侧墙垣以外，所有屋舍皆在湖水之上，”柳青穗解释道。

    “原来如此，”柳梦生瞬间想到桃花坞也是这般。

    柳青穗踏上石桥之际，忽见上方云雾翻卷，一道人影从水汽中穿出，缓缓落在柳青穗面前。那人落地时似有风力在身上回转，又将四周雾气吹散了去。

    来者正是柳青崖，只见他躬身施礼道：“师尊暂且不便，师姐可带两位客人先到客舍静候，待师尊处理完要务，再予传唤。”

    你刚才是不是没走大门，直接飞进去的？柳梦生见到青崖踏风折回，当即就想问他，但看见青崖一板一眼的样子，便打消了这想法。

    “辛苦师弟了，”柳青穗点头道，青崖听罢便将石桥让开。

    “柳公子柳姑娘一路奔波劳累，先随此身去客舍休息一番，”柳青穗转来对柳梦生道。

    “嗯，好，”柳梦生应道。

    于是在柳青穗的引路下，几人在烟柳画桥间穿行，柳梦生一路好奇地观察着周围景观。拂云孤馆中景致错落，水榭轩台，湖石松竹，雅致纷繁，说是十步一亭五步一廊也不为过。若是寻常院落如此安排，难免会觉得建筑之间过于紧凑，偏偏孤馆之中云雾缭绕，即便有柳青穗在前驱散雾气，可见之处也不过数十步，行经过处水雾又会迅速聚拢，茫茫不见，而柳氏弟子似乎人人都会这种招来微风将云雾驱散的法术。不久后，柳梦生就开始愈发好奇起来，期待着雾气前方会出现什么建筑或者什么景观了。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复行数亭，柳梦生听到些许十分有韵律的声音，似吟似颂，走到近处才听出来，竟是朗朗书声。

    柳梦生疑惑地看向书声来处，但奈何白雾茫茫，不见念书之人的身影，又隔着池水不能过去查看。

    “那里是孤馆的学堂，”柳青穗微微一笑，解答了柳梦生的疑惑。

    “学堂？”柳梦生一怔。

    “孤馆中收留了几位寒士，作为回报，他们几人负责在学堂教书，”柳青穗解释道。

    “教谁读书？”柳梦生脱口问道。

    “孤馆里有不少来学琴的公子小姐，平日里除了学琴，功课自然也不能落下，”青阳悠然说道。

    “不是说外人很少来山上的吗？”柳梦生问道。

    “是啊，只不过还是拦不住那些慕名前来学琴的人，”此时青阳忽然叹气道，“唉，每次都得出去接他们进来，好是麻烦。”

    “其实他们也算是柳氏的外门弟子，只不过多数人在琴艺学成后就会离去，”柳青穗笑着说道。

    “这些公子小姐为何来此学琴？”柳梦生不解，若论学琴，世间也有不少乐坊，何必为了学琴特意来此清寒之地？

    “当然是咱们柳氏琴艺天下第一啦，”青阳自豪地说道。

    “也许是宫廷乐师中历代司琴多是柳氏出身的缘故，王公贵族子弟或是好风雅之士常来山下求学，师尊也定期遣同门下山挑选生员来孤馆，”柳青穗解释道。

    “那孤馆中现有多少位同道呀？”柳梦生问道。

    “内门弟子一十六人，外门弟子百余人，”柳青穗淡淡地说道。

    “这样呀，”柳梦生应道，虽然相比穆氏而言，姑苏柳氏确实人丁兴旺了不少，但内门弟子依然只有十六人，想是大部分外门弟子都是来学琴艺的，真正修行之人寥寥无几。

    说话间，柳青穗引路到一处少见的宽阔石台处，其上建有一栋二层小楼。柳青穗停在门前，转来说道：“柳公子，柳姑娘，两位先在这间客房休息片刻，此身去看一下师尊的要务处理得何如了。”

    “多谢青穗姑娘，”柳梦生施礼道。

    “叫青穗师姐，”青阳在一旁悠悠说道。

    “哦，多谢青穗师姐，”柳梦生立刻改口道。

    “青阳照顾好两位，”柳青穗苦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便施礼离去了。

    柳青穗离开后，云雾转眼间聚拢而来，青阳见状一挥袖，招来翦翦清风将雾气吹散开来。

    “姐姐，姐姐，我们进去休息吧，”青阳欢快地挽着柳含烟，推门进了小楼。

    进到一楼的客厅中，只见正中设有一张圆桌，青阳就拉着柳含烟坐了过去，柳梦生见了便也跟着坐下了。

    “姐姐，来喝点水，”青阳一坐下就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柳含烟倒了一杯，柳梦生见那茶汤色泽饱满，还冒着热气，应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

    青阳将自己的杯子也倒满后，就把茶壶放到了桌上，转来对柳梦生道：“小师弟，待会儿见到师父呢，你就行个礼别说话，全听本师姐的就好了。”

    柳梦生听了一怔，心中愈发觉得不靠谱了，这样真的能行嘛？

    “听到没有？”青阳见他没有回答，就催促道。

    “遵命，”柳梦生无奈应道。

    “这还差不多，”青阳瞥了他一眼就转去柳含烟那边了。

    柳梦生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

    “柳青阳，你给我出来！”一个少年在门外高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