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

    西莉亚看着黑袍人像是燃烧的蜡烛一样开始融化，陷入了石化。

    最先融化的是黑色的长袍，发出沙沙的声响，像黑沙般散落一地，然后是皱巴巴的皮肤蜡液般淌下，苍老的五官也向下坠落，拉长，扭曲为非人的模样，露出内部的黄色脂肪与暗红的血肉，其中混杂着纤细的白色筋腱如同脉络，一层一层按着顺序融落到地面上，形成层层绽放的，花一般的美丽模样。

    随后露出的是内部的苍白骨骼，那迥异于人类的构造也很快融化成一滩白色的液体，在花的中心缓慢延开。

    原本站立的老人消失了，只留下了花朵般美丽的液体在原地，就如同燃尽的彩色蜡烛所留下的五彩斑斓的蜡泪。

    室内原本的草药味和血腥味都被‘辛’融化的气味所掩盖，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气味。

    像是焚烧的祭品，在阳光下暴晒的虫卵，腐烂的木头，地下深处的泥土，雨后潮湿的空气，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在水坑中浸泡了三天三夜的湿漉漉的味道。

    涅厄幸灾乐祸的笑出眼泪来，“哈哈哈哈哈哈，这家伙也有今天，足够我以后嘲笑他好几年了，多亏了你啊，小西莉亚。”

    西莉亚看着地上的图案发呆，“以后？这人没死吗？”

    “啊，辛这家伙就喜欢在自己身上做些乱七八糟的实验，也是因此已经活了很多年，现在这情况八成是刚刚改造完的身体不太契合又受到了冲击，别管他过一会就好了。”

    涅厄一个后仰把自己埋入沙发中，“别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便玩吧。”

    这样不太好吧，西莉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伸出不受控制的手戳了下地上还在蠕行的黑乎乎。

    好软，好有弹性——

    黑乎乎探出一根触手小心翼翼的按在西莉亚伸出的手指上。

    ——好可爱！

    时间在揉搓黑乎乎中飞快度过，融化的辛先生终于开始了恢复原状。

    地上的白色液体沉重的在空中攀爬，塑造出骨骼的雏形，红色液体缓慢攀附其上，然后屋内多出了一个呼吸声，已经包裹住了骨骼的血肉随着呼吸的节奏伸展着，紧接着黄色和白色的液体如藤蔓般缠绕而上，尽管两种液体在质感上有显著的差异，却都如同油浮于水上，它们也在血肉之上漂浮着，最后肉色蜡液盖住了一切，地上散落的黑色细沙聚集着，轻轻覆上完好的躯体。

    时光倒流般，辛重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哇——”西莉亚不禁感叹出声，“辛先生真是厉害，简直就像是涨潮时的海面一样，里面的东西刷的一下就看不见了。”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而且与其说是涨潮的海面，倒更像是下雨时的海滩。”涅厄表情异常凝重，“你观察过下雨时的地面吗？总是先冲刷掉最轻的表层，一层层逐渐显露出重量更沉的内部。”

    “刚才发生的也一样，只是把这个顺序倒过来了——”

    “骨骼就像深埋地下的铁矿，在长久的持续冲刷下是最后显露的，血肉像沉重的岩石，冲刷一会也会显现，脂肪与筋络是昆虫筑巢和植物扎根的浅层土壤，略一冲刷就露出全貌，皮肤是最轻而松软的的土壤，会随着风四处游荡，黑色细沙是覆在地上的沙砾与碎石，在雨水降下之前，覆盖住大地的真实样貌。”

    “而按照反过来的顺序，发生在这一切之前的应该是——”

    “雨。”

    “轰隆——”

    涅厄的结论淹没在雷声之中，入口处的木门被一阵骤风吹开，新鲜的湿润空气冲淡了血腥气，朦胧的雨雾弥漫在天地之间。

    西莉亚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很难说哪里特别，但就是一切都不同了。

    细密的雨雾仿佛为万物蒙上了透明的薄纱，世界变得朦胧，忧郁，寂静，除雨声外别无他物。

    一道黑影掠过西莉亚的身侧，赫然是刚刚恢复原貌的此间主人，辛。

    他径直走入雨中，全然不顾被雨淋湿的黑袍紧贴在皮肤上。

    西莉亚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他表情时顿住了。

    期待又开心，充满了生气，本来阴沉沉的整个人从里到外焕然一新，散发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欢乐气息——

    就像摇着尾巴奔向主人的小狗一样——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雨中，翻动的袍角像是在雨中刮起一阵黑色的风，急不可耐的拥住不知何时出现在雨幕之中的白衣少女，那纤瘦的身姿看起来如此忧愁。

    那个少女之前就在那里吗？淡淡的疑惑在西莉亚心中浮现。

    站在门口一眼望去，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一身黑袍的辛比被他抱住的少女高出很多，弯曲脊背，珍视的紧紧环绕住少女的腰肢，将脸颊埋入她瘦弱的肩窝中，如同一朵乌云环绕着白色的小鸟，又像禁锢着纤白花蕾的黑色巨犬。

    “啊啊，原来如此——”涅厄发出了感叹声。

    “【雨】，因为他降下来了。”